大选好戏即将上演，乌克兰政治乱局怎么破？
文 | 伦敦大学国王学院博士候选人 吴宗翰
除了英国脱欧，3月底的欧洲政坛即将迎来另一件大事：乌克兰总统选举。这场选举引人关注之处在于，现任总统是否能顺利连任？如果不能，新的主政者是否会对一面倒的亲欧路线做出调整？调整幅度多大？鉴于乌克兰自2014年后与俄罗斯陷入新一轮对抗以及连带的乌东战事与克里米亚问题至今，该国复杂的地缘政治角色会否导致更大规模的欧俄冲突，3月后入主基辅班科夫街(Bankova Street)的新主人势必是箇中关键。
当前民调前三位的候选人为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Vladimir Zelenskiy）、前总理季莫申科及现任总统波罗申科。泽连斯基是何来头？这位政治素人是如何崛起的，其背后的操盘者又是谁？选战过后乌克兰将面临哪些持续挑战？
喜剧明星、前美女总理与现总统的较量
截至2019年3月中旬，登记的参选者共有39位，18人代表政党竞选，其余21位为独立参选人。本届合格选民约有3454万人，但由于克里米亚被并入俄罗斯联邦以及乌东顿巴斯与卢甘斯克地区的状况，预计约有12%的选民无法参与投票，最终合格选民大约是3000余万人。乌总统选举制度采取绝对多数制：如果3月31日当天没有任何候选人获得过半选票，领先的前两位将于4月21日展开第二轮较量。
观察乌克兰的政坛总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不仅学而优则仕的人多，商而优则仕的人多，演艺优而仕的人也多。可以说，投身政坛者出身背景多元而复杂。黑马的出线往往让乌克兰政治的观察者对结果预测失准。
目前，乌克兰国内外媒体主要将焦点放在民调居首的前三位上。
当红喜剧演员出身的泽连斯基今年41岁，他同时也是电视剧工作室Kvartal 95的创办人。他的童年部分在蒙古度过，9岁时随父亲迁回基辅，其家族有犹太人背景。在此次大选前，泽连斯基没有任何政治参选记录，是一个彻底的政治素人。自1997年正式开启演艺事业以来，他主要活跃于以俄语为主的电视剧。2015年，凭借《人民公仆》——以2014年的广场革命为背景的24集政治讽刺喜剧，泽连斯基一跃为热门人物。2018年3月，Kvartal 95正式注册为同剧名的政党“人民公仆"，媒体就开始揣测他可能角逐总统。果然，在当年年底，他正式宣布竞选总统。
多数民调结果显示泽连斯基的支持率已经居于第一。他的主要主张集中在反贪污、政治改革与推动乌克兰加入欧盟与北约；同时，为了彰显“人民意志"，他主张通过公投推动上述议题。在对俄关系上，他誓言上台后与莫斯科展开协商，同时不排除通过公投解决顿巴斯与卢甘斯克争端。
58岁的前橙色革命领袖、前总理以及有“天然气公主"之称的季莫申科仍享有很高的人气。她代表乌克兰联盟“祖国"参选，这次也是她第三次竞选总统。由于美艳的外貌及长年的政坛经验，季莫申科早已享誉国内外媒体。她此次提出的政治议题包括新宪法、政治改革、降低能源关税等。在对顿巴斯与卢甘斯克的立场上，她主张上台后将不再依循“(新)明斯克协议"，而是回归1994年由美英俄乌四国领导人共同签署的《布达佩斯安全保障备忘录》。该备忘录关注乌克兰的领土主权完整，并为英美的介入提供正当性与合法性。
53岁的现任总统波罗申科此次仍以独立参选人名义参选，但也有其外围组织“团结"的支持。这位糖果集团大亨出身的领导人是2015年总统大选的传奇，在过去五年的执政期间，波罗申科对于深化国家“乌克兰化"与推动“乌克兰与欧盟一体化"不遗余力；在对俄关系上，他也始终采取强硬立场。在去年12月克赤海峡爆发争端后，波罗申科更是立即对国内部分地区实施30天的戒严，并禁止俄16-60岁男性入境。对于寻求连任，他的主张主要围绕在延续现行政策要点上。
“乌克兰特朗普"背后有一盘大棋？
泽连斯基的崛起完全令人始料未及，媒体已纷纷对其冠以“乌克兰特朗普"的称号，开始推敲设想他入主总统府后的情节。
而真正让人感到惊奇的，不仅仅是他 “假戏真做"这个戏里戏外交错的人生经历。纵观他这几年的发迹史——从2015年电视剧的推出到2018年成立政党以及宣布投身政坛，再到民调攀升至当前居首——一切如此顺利而让人不禁臆测这背后会否存在一个更大的操盘计划。若有，我们能否从《人民公仆》中推敲出泽连斯基或者其背后操盘集团所追求的价值理念？
《人民公仆》的剧情涉及到严肃的乌克兰国家困境。观众在捧腹大笑之余，会对剧中宣扬的改革与乌克兰国家主义路线——主张亲欧抗俄但绝不过度依赖前者——印象深刻，反思再三。泽连斯基在剧中的角色瓦夏是一个意外成为网红进而坐上总统位置的历史教师。自诩为就像任何一个深知国家问题的平民，却又深知历史典故与坚守道德底线，他有的是满腔爱国情怀与改革国家的急切热忱。在从政路上，他与在任的政坛老手亦敌亦友，也在与后者的周旋中同背后的乌寡头集团频频交手。
尽管政治意识与技巧逐渐老练，但瓦夏从未失去初衷。他痛恨那些吸取人民血汗并向列强低头的政客。有趣的是，尽管如多数前任政客一样瓦夏的内阁首长团队主要由其前妻与好友等裙带关系组成，但他们始终同心协力、誓言为乌克兰人民奋斗。这部剧在乌克兰推出后颇受好评，至2019年已连拍三季，并改编成一部电影。
根据欧洲新闻电视台等多家机构分析，支持泽连斯基的选民是将作为观众时的情感投射到了现实之中。换言之，面对波罗申科政府持续的执政困境，选民推崇瓦夏总统在剧中的魄力，并希冀在真实世界中成真。
《人民公仆》本身有许多值得探讨之处，其中之一便是寡头政治。有趣的是，尽管剧中泽连斯基力抗寡头集团，真实世界中的乌克兰大亨伊万?柯罗莫伊斯基(Ihor Kolomoyskiy)却是此剧的背后重要推手。在现实政治领域，柯罗莫伊斯基也已经公开支持泽连斯基。这样看似荒诞的情节不禁让许多观察者怀疑泽连斯基会否只是寡头集团们的新傀儡。然而，仔细回想剧中瓦夏总统的特征与手段，他究竟是寡头的傀儡，还是顺水推舟利用后者上位，还真不好说。
本月早些时候，英国伦敦大学国王学院曾就乌克兰议题举办讲座并邀请了基辅驻伦敦大使管公使参赞Andriy Marchenko。其间有观众询问乌克兰寡头操控政治的问题。Marchenko回应说，寡头政治并非乌克兰特有，也存在于许多国家。在他看来，如果寡头的存在是无可回避的社会现象，那么政治家的职责就是规范前者，双方谨守各自边界，而非一味地竭力消灭他们。
鉴于泽连斯基长年在俄语文化圈的活跃，观察者也特别关注俄高层对他的态度。乌国内媒体112UA就曾撰文，从泽连斯基的资产变化与跨国资金流动情形判断，俄罗斯在背后可能有所参与。不过，观察泽连斯基过去数年公开支持基辅立场并驳斥分裂主义者的言论，除了他作为一个俄语剧演出者外，目前很难找到直接证据证明他与克里姆林宫有联系。
选举后的新挑战：反贪、振兴经济与乌俄冲突
不管谁上台，乌克兰总统所要面对的政治挑战不外乎这三大主题：反贪、经济与乌俄冲突。
首先，尽管波罗申科政府已在过去几年积极处理贪污与相关改革工作，但外界仍普遍认为进展缓慢与效果不彰。欧盟也对此多次发出警告，并以此作为继续提供援助的条件。因此，新主政者若要持续推动“乌欧一体化"，在前者的压力下基辅必然要加大改革力度。然而，究竟哪些部门需要被检讨，以及被检讨部门群体的反抗也是可以预见的。
其次，振兴经济仍然是新任总统的巨大挑战，而这与反贪改革及乌俄冲突也有连动关系。随着大环境趋于稳定以及外界援助到位，乌克兰GDP已从2015年的谷底开始爬升，但至今仍未达广场革命前的水平。如何降低依赖援助甚至走出独立发展道路，将是新总统的一大考验。
最后，同时也是被认为最关键的一点，即是乌俄关系。根据由基辅国际社会学研究所、Rozumkov中心与Rating等智库机构于2018年联合进行的一份调查，64%的乌克兰民众(不含克里米亚与乌东冲突区)认为“和平"是当前国家最重要的事务。无疑，这个目标的核心就是乌俄冲突的解决。
尽管在当前政治格局下，任何一位基辅班科夫街的新主人都再难以重回传统的亲俄路线，但再平衡欧俄关系对基辅的影响仍然可以有所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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