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印巴冲突再次验证国际关系的不可预测和全局影响
2月28日，印度阿姆利则，印巴紧张局势升级，印巴友谊快车暂停运营，志愿者向滞留的巴基斯坦乘客分发食物。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 | 毛克疾
2月14日，印控克什米尔发生了该地区近三十年来最严重的恐怖袭击事件，造成至少42名印度安全人员死亡。此次严重恐怖袭击恰逢印度2019大选拉开帷幕之际，使得巴基斯坦和印度这对核武宿敌被双双卷入螺旋式上升的冲突之中。印巴炮兵和空军已经直接交火，巴方宣布击落2印军战机，这场危机已经演化成为南亚地区几十年来最严重军事冲突。
1.从发生的时机看，此次恐怖袭击对于印度总理莫迪来说可以说是“危中藏机"。在2018年末结束的印度五邦地方选举中，尽管莫迪高举印度教民族主义大旗，但是由于经济形势尤其是就业创造疲软，他领衔的印度人民党显示出明显颓势。原本被印度人民党优势显著的拉贾斯坦邦、恰蒂斯加尔邦和中央邦纷纷落入国大党之手。
在2019年大选即将在5月份拉开帷幕的背景下，这场溃败显示出莫迪赖以功成的两大支柱——印度教民族主义意识形态感召力和发展经济带来的绩效合法性——可能再难以支撑他获取像2014年大选一般的压倒性胜利。毕竟，对于莫迪来说，2019年上半年紧急采取财政扩张来刺激经济已经为时已晚，而进一步推动“重建摩罗神庙"等极端印度教民族主义议题的边际收益也极为有限，只能任狂热者更加极端，而无助于吸引中间选民。
“印度教民族主义"里面其实有两部分：对内的“印度教"部分和对外的“民族主义"部分。在选举的语境中，印度人民党大多强调“印度教"这部分，在国内强推宗教沙文主义，但是慑于纷繁复杂的国际格局而不敢轻易输出国家沙文主义。就在莫迪为找不到助选抓手而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场恐怖袭击“恰逢其时"地降临在克什米尔，为莫迪的民族主义叙事送来了材料，可谓“困了就有人送枕头"。
恐怖袭击对于莫迪来说固然是一个潜在“利好"，但是如何让发酵的民族主义狂潮在恰到好处的时间点适时而止，可能不是莫迪能够决定得了的。
2.当一国遭遇严重外部威胁的时候，内部分歧各方往往会达成暂时一致。在遭遇袭击之后，莫迪立即发表了极为强硬的讲话，发誓“印度这个国家不会屈服"，并表示要对巴基斯坦发起报复。虽然国大党的拉胡尔·甘地常常以“逢莫必反"的姿态出现，但是在这种“国难当头"的时刻也选择支持莫迪的强硬表态。
在这种举国同仇敌忾的背景下，成建制的印度空军于2月26日对巴基斯坦境内境内的“穆罕默德军"营地发起空袭，这也是1971年以来印度空军首次越过实际控制线进入巴基斯坦领空。印度军方声称，空袭战果累累，不仅摧毁了恐怖分子位于巴基斯坦境内Balakot的训练营，还炸死至少300人。但是巴基斯坦对此表示否认，称印军的空袭“只是在森林里炸出了几个土坑"。
印度虽然打破惯例，出动成建制的空军发起越境空袭，但却保持克制仅仅打击了所谓恐怖分子目标，而未打击巴方任何其他军事和民用目标。这种类型的犀利而迅速的“外科手术式打击"，即满足了印度国内高涨的民族主义情绪需要，又不至于过分激怒巴基斯坦而导致局势进一步失控，可以说是一种较为理想的结局。
但是，事与愿违的是，27日巴基斯坦军方表示，击落了两架入侵的印度战机，还俘虏了印军飞行员，甚至放出大量关于俘虏的照片和视频。这样一来，原本可以“各取所需"收场的剧情就再也演不下去了。此时的莫迪应该是比较焦虑的，本来打算搞有限的“越境打击"，结果赔了飞机又折兵，不仅国内的民族主义情绪不好交代，对巴基斯坦也难以挺直腰板。
此时主动权某种程度上就回到了巴基斯坦手中。在2月28日晚，伊姆兰·汗表示，准备释放这名印度飞行员，以缓和冲突，争取和平。显然，在伊姆兰·汗与巴军方关系微妙，且巴国仍深受经济疲弱和金融困局的背景下，巴基斯坦并不求战，把球踢回给印度。
毫无疑问，在印巴都面临国内经济增长压力的情势下，保持克制符合两国人民的的根本利益。巴基斯坦高姿态释放人质，警告了印度的冒险行为，其实是赢得面子。而印度战术冒险失利之后如果能及时止损，其实也就是赢得了里子。然而，“想要让人类保持理智永远是一种奢望"，对于莫迪来说，想要就坡下驴并不容易——在这样的时刻最困难的可能就是浇灭自己亲手煽起的民族主义情绪。莫迪如何在国内外的巨大压力下寻求平衡，值得拭目以待。
3.这场突如其来的印巴冲突再一次验证了国际关系领域不可预测的事情可能产生的全局性影响。从第三方的角度看，此次危机有几个有趣的启示意义。
一是美国传统的印巴斡旋能力下降。历史上，美国曾扮演印巴之间的和事佬角色，但是随着特朗普政府对巴基斯坦保持强硬态度，这种功能在短时间内难以恢复，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会彻底淡出。
二是阿富汗局势对于印巴冲突的微妙关联不可小觑。“阿富汗塔利班呼吁印巴和平"被许多人当作笑话来传播，但是很多人忽略的背景却是2月26日美国和阿富汗塔利班的第五轮谈判在卡塔尔首都多哈举行，而阿富汗政府并未出席会议。塔利班和美国直接接触，意味巴基斯坦在阿富汗的影响力有被边缘化的危险。在这种情形下，巴基斯坦国内某些势力借机通过袭击印度刷存在感，也正是阿富汗塔利班不愿意看到的。因此，阿富汗塔利班真心诚意呼吁和平却被笑话，其实反而显得悲剧。
三是印巴已经加入上海合作组织，而两国冲突也将令上合组织面临前所未有的全新课题：如何应对化解成员国之间的武装冲突？一位上合组织研究的权威人士指出，当前的冲突令上合组织陷入两难：如果对印巴冲突视而不见，则上合的安全功能将大打折扣；如果上合组织介入过深，又违背了上合组织的初始原则，即不将双边冲突带入上合。因此，上合组织如何发动主观能动性，在恰当的时机、把握双方意愿，及时制止冲突升级就成了关键的政策选择。
四是双方保持克制，维护和平也符合中国来的根本利益，中国政府毫无疑问也是这样做的。一部分印度激进民族主义者和巴基斯坦人士始终以各种方式，在此次危机中将中国和巴基斯坦的意识和利益捆绑在一起，这恰恰是需要我们极力避免的。
（毛克疾，南亚观察者，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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