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善良的揶揄: 通灵的按摩师与狡黠的岳父
V.S.奈保尔(V.S.Naipaul):英国当代作家,文化巨匠。1932年生于特立尼达岛上一个印度移民家庭,1950年进入牛津大学攻读英国文学,毕业后迁居伦敦。50年代开始写作,作品以小说、游记、文论为主,主要有《毕斯沃斯先生的房子》、《米格尔街》、《自由国度》、《河湾》与“印度三部曲”等。其作品在全球享有盛誉,半个世纪里,将里斯奖、毛姆奖、史密斯奖、布克奖、第一届大卫·柯恩文学奖等收入囊中。1990年,被英国女王封为爵士。2001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
《通灵的按摩师》讲述的是一个稍有文化的小人物格涅沙,误打误撞,从一个平庸草根变成社会名流的故事。围绕格涅沙的一干人等,如同《米格尔街》(1960年短篇小说集)中的街坊邻居,在英帝国的天涯海角,在印度移民社区——种植园经济——殖民地体系的三棱镜社会中,无望无奈,无聊琐碎,无所事事,又安贫乐道,愚昧快乐。莱姆罗甘就是其中的大活宝一枚。
莱姆罗甘是一个小杂货铺的店主,大女儿结了一门好姻缘,他的心思就是把十六岁的二女儿莉拉许配给各项综合指数不赖的格涅沙。格涅沙虽然眼高手低,好高骛远,但是,喜欢读书,貌似学识高深,在莱姆罗甘眼中别具魅力。
奈保尔的长篇小说《河湾》(1979年)里的叙述者萨林姆中也有一个岳父,叫纳扎努丁,在非洲内陆的大河湾经营一间杂货铺。为了逃避因为欧洲殖民者的撤离带来的战争内乱,纳扎努丁将女儿许配给来自非洲东海岸的萨林姆,并将杂货铺卖给女婿。
萨林姆问他:“这店——比方说你是十块钱买的,你说你现在卖给我多少钱?”
“两块。过三四年它能涨到六块。非洲会有生意做,现在只是稍有中断。对我来说,等着它从两块涨到六块太浪费时间。我在乌干达做棉花生意更有赚头,不过对你来说,资本会涨到三倍。你要记得见好就收。”
相比于纳扎努丁毫无遮掩的坦诚相告,莱姆罗甘简直就是一个心机狡黠的戏精。
由于印度人社区的宗教习俗,夫妻两人在婚礼上掀开盖头之前,不应该见过面,至少不应当比较正式地见面,所以,这一门有些高攀的姻缘,主要由莱姆罗甘以持之以恒的讨好、纠缠、设置陷阱等套路来实施。
“哎,哎,先生。你怎么路过这里招呼也不打一声呢?人家会以为我们吵架了呢。”小店脏兮兮的,仿佛每天早晨都有人拿了一块油腻腻的抹布,将店里上上下下擦拭了一遍——柜台、磅秤、莱姆罗甘和其他的所有东西。而那个莉拉则在脏兮兮的门帘后偷偷看他,眼神里既有调皮、单纯,也有敬畏。
“这里其实不脏。”莱姆罗甘说,“只是看起来脏。来,请坐,我们好好聊聊。我是个粗人,但是喜欢听有知识的人说话。”
为了解决两人的对话困难,他假装不识字——无意中埋伏了一条草蛇灰线的伏笔,让格涅沙读报给他听。他把胳膊放在柜台上,手托着油腻腻的头,动情之处,泪眼婆娑——对于戏精来说,这是基本功,是演技,而莱姆罗甘最厉害的还是算计。
动之以情,还得晓之以理——莱姆罗甘为女儿准备了可观的陪嫁。“在查瓜纳斯附近有两英亩地,那可都是好地;在佩尼亚尔有十英亩,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能攒到足够的钱,在那块地上凿个油井;在泉水村有栋房子——不大,但好歹是栋房子;在锡帕里亚还有三间房。所有这些加起来,我的身价大概有一万两千美元,嗯,不错,这是不错。”
莱姆罗甘用手擦了擦前额,然后摸着后脖颈说:“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先生。但是我说的绝对是真话。我觉得,你娶莉拉是件好事。”
“好的。”格涅沙爽快地应道。——板上钉钉之后,嫁妆不翼而飞了。
“在锡帕里亚,有个人想要抢占我的房子,在佩尼亚尔的那些人也对我耍诡计……都因为我不识字啊。”莱姆罗甘哭诉道,“他们给我很多写得天花乱坠的纸,让我签名,所以现在,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依照印度习俗,婚礼的第二天早上,人们会给新郎端上一盆鱼蛋烩饭。新娘子的父亲就要在这个时候掏出钱来,直到新郎把饭吃完,看热闹的人都想看看岳父到底会给多少钱——这有些像中国婚俗,新郎接喜娘要塞门缝钱,这是喜庆环节,但也因为考验诚意和红包实力而险象环生。
事前莱姆罗甘哄骗女婿格涅沙,制定了攻守同盟——稍作姿态,草草了结。但是,出乎岳父的意料,因请君入瓮备受羞辱,老实厚道的格涅沙绝地反击了。
面对鱼蛋烩饭,格涅沙如老僧入定,任凭岳父忍着心痛一个劲地塞美元钞票,就是纹丝不动。莱姆罗甘眼中饱含泪水——这应该是真情流露,“你看看,我的骨气和信念都给你糟蹋了。”
格涅沙最终扳回一局。得到了一头公牛和一头小母牛,一千五百美元现金,一栋在泉水村的房子。仪式终于在早晨九点结束,莱姆罗甘浑身是汗。
如果看客们想看到狡黠的莱姆罗甘的彻底崩溃那就错了。他顽强地捍卫着最后的尊严。“他早就知道我会把这些都给他的。你们知道,我们不过是开一个玩笑。”
幽默的奈保尔,以温和善良的挖苦讽刺,表现了一个感人至深的岳父的励志形象——为女儿谋求一个尽可能好的前途命运,不惜撒谎哄骗,丢弃颜面。事实也证明,他没有白疼这个闺女。莉拉不生养,格涅沙依旧对她不错;翁婿剑拔弩张的时刻,莉拉总是惊慌失措地挡在中间,避免彼此伤害。按摩师飞黄腾达,按摩师夫人自然也就夫贵妻荣了。
阴差阳错,依照心理学的小伎俩,格涅沙消除了一位被云追杀的小男孩的心理阴影,击败了无数装神弄鬼甚至是野蛮粗暴的按摩师,脱颖而出。名气大振之后,格涅沙顺理成章成了畅销书作家和公众人物,还当上了成功胡地区的英国政府代表。
叙述者“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一天早上收到殖民办公室的一封信,问是否愿意接待来自祖国的政治家,帝国勋章获得者G·R·缪尔先生。
“我”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个穿戴无可挑剔,带有热带黝黑发亮的面孔的人。
“格涅沙先生!”我喊道。
“莱姆萨……缪尔。”改了名字的格涅沙冷冷地说。
如果早生十年或是晚生十年,格涅沙要么成为一个平庸的按摩师,或是英美留学后成为一个平庸的医生。只有在二战之后英帝国殖民体系土崩瓦解风云际会的时刻,格涅沙这么一个加勒比海小岛的小人物才有可能走上政治舞台。小说具有浓郁的地域色彩,丰富的历史与政治寓意,奈保尔以经典文学信念,以生动的故事和丰满的人物抗拒着身处其间且甚嚣尘上的乔伊斯倡导的现代主义的意识流文学风潮。
《通灵的按摩师》是奈保尔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完成于1956年,他从牛津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三年。正如伟大作家技艺与精神的成熟与完善常常呈现于处女作,《通灵的按摩师》没有稚嫩习作的尴尬痕迹,隐约闪现出一些后续作品的雏形和影子,风格与基调。
凌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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