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歌声

滁州日报 2019-01-02 08:12 大字

□赵以朴

朔风凛冽,寒气逼人,灯火阑珊的林荫道上人影稀疏。校园深处,圆形的音乐厅里暖意融融,一场多声部作品音乐会正在进行。

舞台上灯光柔和,钢琴以饱满的和弦奏响前奏,几十名合唱团员唱起了《茨冈》:“在浓密和翠绿的树荫底下,是什么响动,是谁在说话……尼罗河的流水曾哺养他们,西班牙的阳光曾晒黑他们……”跳跃的节奏和相得益彰的四个声部,描述了异域风情和吉普赛人的流浪生活。

掌声热烈。接着,歌声又起:“有一个美丽的地方,人们都把它向往……那里四季常青,那里鸟语花香……传说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旋律流畅起伏,节奏对比强烈,神秘的香格里拉在雪山那边蒙着朦胧的面纱,极具魅力。

我在队伍中忘情地唱着,随着指挥,和着钢琴。音乐厅的声音效果很好,不用电声设备,歌声也能清晰、准确地传送到每个角落。阶梯排列的座椅上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但这个地方并不陌生,是我的母校。随着飞扬的歌声,我突然想起,35年前的此时此地,也有一场演出,那是77级和78级大学生为迎接入学后的第一个新年而举办的联欢会。借用附近企业的礼堂,没有空调,但大家激情似火,热血沸腾,早已忘却寒冷。中文系78级的节目是小合唱《毛委员和我们在一起》,我拉手风琴为八名男生伴奏:“红米饭(那个)南瓜汤啰(嗨啰嗨),挖野菜(那个)也当粮啰(嗨啰嗨),毛委员和我们在一起啰(嗨啰嗨),餐餐味道香味道香(嗨啰嗨)……”说实话,声音粗粝、直白,动作僵硬、单调,根本谈不上什么和声效果和艺术美感,可大家认真、投入、卖力,如醉如痴。时光流逝,场景却历历在目,声音仍萦绕耳际。

音乐学院的学生唱起了舒伯特的《军队进行曲》。嗓音纯净、清越,几个声部轮番呈示,交替,起伏,构成丰满的和声效果,展现了健步行进的英姿和受到欢迎的场面。接着,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响起。月光如水,微风轻拂,人们在波光粼粼的湖上泛舟,如歌的行板细腻地描绘着夏夜的幽美。这些十八九岁的学生稚气未脱,手捧乐谱,神情专注,姑娘身着黑色曳地长裙,小伙子穿白衬衫佩红领结,我发现,他们大多矮小、纤弱,连一个称得上高大、壮实的都没有,难道衣食无忧只能长成这样?对未来的重担,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望着他们,我仿佛看到了自己,35年前,我不也在他们中间吗?尽管个儿高,但也单薄,尽管要比现在的他们大几岁,但也一样腼腆、本分。

“文革”结束,百废待兴,我们这些来自社会各个方面的大龄青年,幸运地挤上了恢复高考的头两班车。那时哪有眼前音乐厅这样的条件!说来难以置信,有的课连教科书都没有,许多教材是用钢板刻的油印讲义。几百人住大礼堂,木制的双层床一张张、一排排紧紧挨着;寒夜,为躲避四面八方的风,我把脑袋缩进被窝,听着收音机里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新闻,揣测即将开始的变革;晚自习的同学半夜才蹑手蹑脚摸回床上,几个小时后,黑黢黢的操场上已人影憧憧。食堂里连桌椅都没有,学生捧着搪瓷碗或铝制饭盒蹲在地上用餐,而那些饭菜在今天看来可能导致营养不良。上台表演节目,衣着令人尴尬,不打补丁就算是出客的礼服了,更别奢谈演出服。然而,这些都挡不住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好在有歌声与我们同行,跟着收音机、高音喇叭或新潮的砖块般的录放机,边走边唱,躺着也哼,上台更是引吭高歌。手抄的歌谱在传递,《战地新歌》仍是主打,印度的《拉兹之歌》再度风靡,老电影《十字街头》中关露作词、贺绿汀谱曲的《春天里》远比如今汪峰的同名歌曲流行,《雁南飞》《太阳岛上》《我们的生活比蜜甜》等和接踵而至的港台歌曲一直唱到今天。

转眼,毕业了,几经转辗,天各一方,有一份与专业相关或不相关的职业,过着安定或颠簸的日子,生活中不乏优美的小夜曲、欢快的圆舞曲,但更多的还是令人烦恼、挥之不去的不和谐和弦及互相冲突的音乐动机。尽管如此,生活仍在歌声中继续,没在意,当年的学子已经退休,曾经的辉煌无声消逝,只有歌声伴随的记忆还深深印刻在心中。

回忆被掌声打断,过去总与当下缠绕。轮番登场的歌者充分展示人声的表现力,以自己的方式诠释经典。男女高低变化着音程关系,形成各种听觉效果,或明亮、辉煌,或暗淡、低沉,时而窃窃私语,时而人声鼎沸,时而如颗粒物闪动跳跃,时而如抛物线连贯圆润。不可捉摸的半音仿佛一个个精灵,在流淌的旋律里时隐时现,闪展腾挪后,总能恰到好处地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若即若离的四个声部此呼彼应,相互关照、帮衬,尽管有时会构成令人不安的声响,但最终必定停留在让人放心的地方。

歌声、琴声、欢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知身边的人他们听到什么?想起了什么?这未经电声加工的歌声简直包罗万象:大千世界、隐秘灵魂、优雅沙龙、嘈杂市井……我听见月朗风清、鸟语花香,还有自信的微笑、夸张的动作和期许的目光,以及黑夜里围着篝火的纵情舞蹈和晨曦中渐行渐远的四轮马车……也许,这都是错觉,听见的只是一些抽象的概念:和谐与变化、统一与对比、刚强与柔弱、轻盈与沉重、热烈与冷静、粗犷与细腻、流畅与晦涩、轻松与紧张……

平安夜,多么美好的称呼,在座的大多不是基督徒,但用歌声表达诉求,祈求平安,是芸芸众生的自然选择,这和洋人喜欢我们的春节一样,因为那是“春”的节日。吉普赛人四处流浪,寻找自由生活,是否去过人人向往的香格里拉?诙谐中透着自信,那支抖擞前行的部队是英勇出征,还是光荣凯旋?月夜泛舟,如诗如画,恬美的歌声飘荡在银色月光里……这些古今中外的歌曲风格不同,曲式各异,但异曲同工,无一不在赞美、祝福、期盼和追求,我知道,是人的天性和本能使然。

高歌。低吟。

平安夜,歌声穿越寒风,直抵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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