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布雷希特专栏:亨德尔在伦敦 他并没有被世人遗忘
许多年前,每到复活节,我都会到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参加合唱《弥赛亚》的活动。为了这个演出聚集到音乐厅里的五千人都是业余人士——包括指挥、独唱、乐团和混声合唱团。每个人都是自愿加入。有一些演奏者非常热心,以至于他们为了这次活动亲自制作了自己的乐器。不是每个合唱团成员都能识谱或保持音准。我们齐声高唱“哈里路亚!”时那动静,马路对面的大半个海德公园都能听到。
这种大型群众合唱活动让人非常开心,并且深具启发性。这样的活动证明了乔治·弗雷德里克·亨德尔并没有被世人遗忘,并且他仍然在伦敦拥有一席之地,他曾以这座城市为家,并将自己三分之二的人生贡献给了这座城市。
乔治·弗雷德里克·亨德尔
简·格洛弗(Jane Glover)的新书《亨德尔在伦敦》(Handel in London)仔细考证了这位满怀个人主张并且情绪阴晴不定的日耳曼音乐家是如何把握住当时这座世界之都的节奏。已经有很多关于亨德尔的书,在诸如他作品的原创性、他对宗教的虔诚、他的饮食习惯以及他的性向等方面各执一词。这本新书的优点在于无视这一切杂音,专注于亨德尔是在怎样的机制和背景下,构思并实现他的不朽魅力音乐。格洛弗博士指挥过超过100场《弥赛亚》的演出,她应该了解这一切。
《亨德尔在伦敦》
亨德尔于1685年出生在新教城市哈雷,那里有很多管风琴,但并没有更多的音乐火花。17岁时,亨德尔在汉堡听到了乔治·菲利普·泰勒曼的创新音乐作品,对他启迪良多。此后他前往南方,深入学习意大利歌剧创作。在罗马向斯卡拉蒂父子求学之后,他在那个时期的首部歌剧《阿格里平娜》在威尼斯大获成功,接着汉诺威选帝侯家族邀请他前往他们的宫廷任职,在那时的艰难岁月里这就意味着一辈子工作无忧。作为一个肤色黝黑的英俊男子,亨德尔在羽管键琴前气势如虎,很快,在那个北日耳曼省份里,关于他和一位乐队首席的妻子之间风流韵事的流言蜚语就传播开来,并且传着传着女方就变成了一位威尼斯公爵夫人。这些传言都毫无实据。
作为一个不眠不休又四处逢源的人,亨德尔离开了汉诺威,回到哈雷探望母亲,此后他想起来还有一份来自伦敦——这个当时世界上最伟大的都市的邀请。1710年,他来到伦敦的几周内,就得到了安妮女王的接见,并获得了在干草市场剧院上演歌剧《里纳尔多》的合同。这部描述耶路撒冷围城的歌剧很多段落都来自他之前的作品,亨德尔这么做并非出于懒惰或缺乏灵感,而是时势所迫。他只有两周时间创作这部歌剧,而且在这当中他还被提醒要为女王诞辰创作一部康塔塔。这部歌剧首演就连演十五夜,并成为他一生中最稳定的收入来源。
回到汉诺威再熬过一段时间后,亨德尔于1712年搬到了伦敦。一开始他住在萨里的一个富商家里,然后成了山度士公爵的座上宾,并为他们家族创作了著名的山度士颂歌和歌剧《阿西斯与该拉忒亚》。然而他很少使用英语,等到安妮女王驾崩,他名义上的雇主汉诺威选帝侯继承了王位。当时的情形有点麻烦,但并没有像后来广为人知的说法那样麻烦,以至于亨德尔必须创作《水上音乐》并在一条靠近国王座船的驳船上演奏,以重获国王的青睐。格洛弗博士指出,乔治一世在抵达英国一周内,就在皇家小教堂上演了亨德尔创作的《感恩赞》,缓和了这位作曲家与宫廷的关系。
与他之前的生活不同,亨德尔在伦敦不再是王公贵族的仆从,相反可以说是一个独立承包商,他向剧院自我推销,并能够自筹费用举办演出。亨德尔可以说是首例将音乐家与企业家融于一身的有效实例。在每个演出季开始前,他会前往意大利招募歌唱家,并在本地召集演奏者。他亲自在羽管键琴前指导演出并监督艺术质量。每晚演出结束后,他会骑马带着当晚的收入前往英格兰银行,那里有为他特地留的深夜服务窗口——至少故事是这样说的。
两个历史事件扰乱了他的事业。1715年的詹姆斯二世党徒暴动挑战了汉诺威王朝的合法性,剧院被迫关门,直到温斯顿·丘吉尔的祖先马尔伯勒公爵弭平了这场起义为止。另一个事件是1720年南海公司倒闭,戳破了伦敦繁荣的泡沫,亨德尔的那些贵胄恩主都受了冲击。从那时起亨德尔必须自力更生。
一部接一部的歌剧从他的笔下诞生——《泰希欧》、《席拉》、大获成功的《拉达密斯托》、《弗洛利当特》、《奥托内》、《弗拉维欧》……一共42部。1724年的《尤利乌斯·恺撒》标志着他的歌剧创作已臻化境,可以与所有的意大利语优秀歌剧相提并论,并由著名的阉伶塞内齐诺担纲主演。让我们暂停一下,考虑下将一位帝国统治者描绘成阉人的含义,在接下来谈到亨德尔的性向问题之前——奇怪的是,在当时似乎没有人提及它。
在过去的十年间,学术界中的一股同性恋音乐学潮流宣称亨德尔是一位身体力行的同性恋者。去年麻省理工学院的艾伦·T.哈里斯(Ellen T.Harris)教授在他的著作《作为奥菲斯的亨德尔》(Handel as Orpheus)中提到亨德尔的很多朋友都是同性恋者,而他创作的100部室内康塔塔则是他们之间欢愉的隐秘表达。哈里斯写道:“以同性恋的角度解读《阿西斯与该拉忒亚》不仅是可行的,更是高度可能的。”好吧,一切皆有可能,但并没有任何事实证据表明亨德尔曾经与任何人交往,不论性别。似乎更可信的是,他将所有的性能量投入到繁忙的工作日程中,正如他笔下处于中性状态的尤利乌斯·恺撒。
《作为奥菲斯的亨德尔》
他的身材和腰围暴露出暴饮暴食的倾向,有记录说,亨德尔要吃下四个人分量的食物才会从桌边站起来。但根据华盛顿的临床心理学家凯伊·雷德菲尔德·贾米森令人信服的诊断,他的巨大胃口更可能源于内心的躁狂与抑郁。与他同时代的查尔斯·伯尼这样描述:“总的来说,亨德尔看上去有点沉郁与尖酸;但当他微笑的时候,就像是从一片乌云中迸发出来的阳光。”
格洛弗博士完全避开了这些争议,而着眼于他每个演出季如何安排多部新歌剧的实际操作,以及随之而来的各种困境,比如他的竞争者们把一个自以为是的意大利人乔万尼·博农奇尼请到伦敦,抢走了亨德尔的观众并使他近乎破产。约翰·盖伊在《乞丐歌剧》中辛辣戏仿他创作的类型并大受欢迎——《乞丐歌剧》连演62场,而亨德尔的歌剧只演出10场——也令他几近绝望。
不消说,亨德尔奋起还击。如果贵族听众们无意支持他的歌剧演出季,他就为城市里的中产阶级提供一种全新的娱乐概念——圣经清唱剧,以英语演唱,并且音乐与歌剧一样充满戏剧性。他的首次尝试是《以斯帖》,前所未有地将一位犹太女英雄推上舞台中心。格洛弗博士写道:“第一首咏叹调“海风你轻轻地吹”就立刻展示了他在配器上的新发展,包含了两支长笛以及双簧管和大管,还包括了一组真正的通奏低音乐器。”亨德尔还为乔治二世创作了四首加冕颂歌,也使他的新艺术形式更加知名。他接下来创作了《黛博拉》、《阿塔利亚》、《扫罗》和《以色列人在埃及》,目标观众群是熟知《旧约》的不信奉英国国教的清教徒以及犹太人,他们会乐于看到《旧约》故事在伦敦舞台上重现。
《弥赛亚》于1742年4月3日在都柏林首演,但国王应该是在伦敦听到“哈里路亚!”的时候站了起来,从而开创了这个神圣的传统。格洛弗博士为这个传说浇了一点点冷水,指出“实际上并无任何记录表明乔治二世曾经莅临那三场演出中的任何一场”。这实在有点令人悲伤,尤其是汉诺威王族那么热爱亨德尔,乔治三世还在他去世后举办了大型纪念音乐会(与我的业余参演《弥赛亚》活动颇类似)。
《弥赛亚》剧照
在《弥赛亚》问世后不久,亨德尔不幸中风。他在创作《参孙》时逐渐眼盲,但在英格兰再一次平息苏格兰叛乱之后,他还是写了《犹大·马加比》,描述犹太人战胜希腊篡位者的故事。格洛弗博士并未对亨德尔表现出的明显亲犹倾向多费笔墨。最近还有一位名为大卫·亨特的爆料者说亨德尔与犹太人之间并无太多交往。尽管如此,还是有些在伦敦的犹太人表示,亨德尔的“看啊,英雄凯旋归来”是源自光明节圣歌。
在听到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死讯,并预见到自己也将不久于人世后,亨德尔将《弥赛亚》的权利赠与育婴堂,并将最后的精力投入公益音乐会和慈善工作,直到1759年4月去世。
我们在这本书中读到的亨德尔的形象是一位堪称工作狂的音乐家,兼具天才的创造力和改善人类福祉的真诚愿望。在接受了《弥赛亚》为听众带来“极大娱乐”的赞美之后,亨德尔回答说:“我的上帝,如果我只能娱乐他们,我应该感到抱歉;我的期望是,他们能从此变得更好。”他的目标并非荣耀,而是美善。
新闻推荐
继宣布将从叙利亚撤出全部驻军后,据外媒消息,美国多位官员称,特朗普政府在认真考虑从阿富汗大规模撤军的计划(据美联社报道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