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喊的余音
这是十九世纪挪威画家蒙克的名作《呐喊》。画面恐怖,图画中一个人,不如说是一个幽灵双手捂住耳朵,双目圆睁,嘴大大地张着。我们似乎听到了从那张嘴里发出的呐喊。
蒙克想表现什么?谈到这幅画的创作动机时他说,我和我的两位朋友一起散步,突然天空变得血样的红,一阵忧伤涌上心头,我呆呆地伫立在栏杆旁边,深蓝色的海湾和城市上方是血与火的空际,朋友们继续前行,我独自站在那里。由于恐怖而颤栗,我觉得大自然仿佛传来一声震撼宇宙的呐喊。
蒙克画的是感觉。他一生都在画感觉。他说,“我不是画我所见到的东西,而是画我所经历的东西。”那么,蒙克经历了什么?又感觉到什么?这样的提问离不开他的时代。蒙克的艺术活动处于十九世纪末叶的欧洲。从十九世纪中叶开始,资本主义经济就在欧洲蓬勃发展起来,新的生产力冲击着欧洲社会,改变了固有的生产生活模式,在把新的产品带给民众的同时,新型的生产关系也给社会各阶层带来恐慌。新型资产阶级的崛起主导了社会财富的再分配,打破了封建统治时期贵族的财富平衡,也使社会再度惊恐不已。不能不承认,新兴的资产阶级从诞生那一刻起就带着无比的贪婪性,它的掠夺使人厌恶,又给社会带来第三层恐惧。社会的变革必然要反映到文化这个层面上,于是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应运而生。在绘画艺术上同样出现批判现实主义的创作倾向,它深深影响着蒙克。这一时期也涌现出许多流派的艺术家,他们用古典主义、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自然主义等不同的风格反映生活,诉诸艺术。蒙克是其中浪漫主义画家的代表。
蒙克选择的题材是揭露和批判,是把人的视觉从传统社会道德观念中解放出来,他说:“我要描绘那些在生存、在感受、在痛苦、在恋爱的活生生的人们。”这样我们就理解了《呐喊》带给我们的恐惧与痛苦。读懂蒙克的人是他的好友普兹拜佐夫斯基,他指出,蒙克的艺术是“心灵的写实主义”。一点也不错,观赏一下《呐喊》,再读一读蒙克关于《呐喊》创作的自白,不就是一次心灵的写实吗?你看,他说的血腥的天空、蓝色的海湾、栏杆和三个散步的人都在,只有一个人进入恐惧的梦魇。除了《呐喊》,蒙克的许多作品都使用了这一手法,比如《嫉妒》《心声》《忧郁·黄色的船》《圣母》等等。蒙克的艺术表现的是他的时代精神。
从蒙克的《呐喊》我发现了一个时代的规律,即每当社会变革,都有人感到恐惧继而发出呐喊。中国的呐喊者是鲁迅。二十世纪初期以孙中山为代表的资产阶级革命风雨撼摇着晚清帝国最后的夕阳,和欧洲一样,中国无产阶级伴随着资产阶级登上历史舞台。此时社会各阶层表现出空前的恐惧,有华老栓乞求人血馒头治病的恐惧,有狂人日记中记叙的字里行间都写着“吃人”的恐惧,有阿Q疯癫的恐惧,也有祥林嫂对于地狱的恐惧。仿佛其时的中国也密布着一片血红的天,在那样一片天色下,一切景物都“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赵家的狗又叫起来了……”(《狂人日记》)华老栓“便出了门,走到街上,街上黑沉沉的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灰白的路,看得分明,灯光照着他的两脚,一前一后的走。有时也遇到几只狗,可是一只也没有叫”。(《药》)
何其相似的场景,只是场景里走动的人不同。也许人物的阶层也不同,但是社会带给他们的恐惧是相同的。恐惧不是无端的,呐喊却是不由自主的。鲁迅用他的小说反映了那个令人恐惧的时代,把它们归结成集,命名为《呐喊》。这是中国式的呐喊。
鲁迅先生在《呐喊》序言中说,“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就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这“嚷起来的”不就是对现实最清醒的批判吗?
鲁迅的《呐喊》与蒙克的《呐喊》不同,鲁迅具有现实主义的精神,蒙克操持浪漫主义的情怀,本质上却都是从批判的立场出发,达到拯救“从昏睡入死灭”的人们。
文学艺术作品从来都是历史发展的反光镜,从两种呐喊中我们看到在社会发生变革的时代不同阶层的惊悸。一阵惊悸过后,社会会用法律的手段进行自我修复,进入一个完善的阶段。然后又是一轮变革,又是一场新的惊悸和修复。在这样的轮回中,社会在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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