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看见,无需俗见(1) ——ECM唱片的视觉语言
《风·落·之·光:ECM唱片的视觉语言》
编者:(挪威)拉斯·缪勒
译者:张璐诗
版本: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8年5月
挪威出版人、设计师拉斯·缪勒,将德国厂牌ECM的部分唱片封面集为一本书,以"WindfallLight:TheVisualLanguageofECM"命名。书中又收录《暮色降临时》《超媒介影像记》《他们的音乐:艾歇尔/戈达尔——声音/图像》《大地与音响》《复调摄影》等5篇文章,解读这些封面;又附录ECM迄今全部1152张唱片目录及其封面小样(至2009年)。
全书447页,重得像一块黑铁,黑铁的每一页,大部分是图片。翻一翻,一小时就能翻完。认真看,几天都看不完。或许,一辈子也不可能完全看完。
这些唱片封面最大的意义,是呈示了摄影,或说事物影像,恰和音乐一样,是完全不同于语言的东西。它们试图用一种“非语言的存在”,去导引另一种“非语言的存在”。极端而言,音乐就是音乐,音乐是不可言说的,音乐不是思想。但俗见,惯于把音乐当思想,一而再、再而三,试图用思想去阐释、去演绎、去命名、去置换它。当音乐做成了“音乐罐头”,变成一碟唱片摆在你面前,供你购选,这时,它便需要一个面相,这面相冥冥中似乎也就成了其中音乐的面相。那么,用什么东西作为这音乐的面相呢?这些唱片封面,就是ECM面对这一抉择所作出的回答。
拒绝思想介入的干净图像
在所有唱片公司中,ECM是最清醒、最毅然决然、最彻底、最干净地采用一种“非语言的存在”,来诠释唱片封面的公司。有人要说了,难道其他唱片公司不也是同样在这样做?难道ECM的唱片采用图片或者图像设计作为封面,其他的唱片公司不是采用图片或者图像设计作为封面?问得似乎有理。但你不妨细看,并且,必须用上一点点慧觉,你或许就能看出区别。这种区别,不仅仅是用风景照而不用大头照,用抽象画而不是用具象画,用虚影而不用实影这点区别,根本的区别是,这些影像、设计拒绝了语言,拒绝了思想介入,并且,拒绝得这么彻底。
在艺术的诸种形式中,影像和音乐最像,它们都是不同于思想体系的存在。清晰地看见它,完全地听见它,就是对它最好的读解和领会。但是思想会习惯地飞入,体系化瞬间“石化”了一切。思想一旦载入,影像和音乐便迅速坍缩,像植物瞬间脱水缩减为成分,这时,影像和音乐蜕变成了语言体系,试图被可怜的人类思想收编。
ECM的唱片面相,虽然也用影像,却尽可能地拒绝语言/思想的侵蚀,不主动形成概念/意义系统。反观其他公司大多数的唱片,影像上的思想侵入是如此无知无觉,那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意念置入,无明、嚣张得简直就只差举着大喇叭直接爆喷口水。
《风·落·之·光:ECM唱片的视觉语言》这本书,主要收入ECM后半程的唱片封面,尤其2000年以后的选片。与前期相比,这一时期的ECM封面在理念上更加自觉。图像主要取材于摄影,一部分是每个细节都纤毫毕现的清晰场面的摄影,一部分是没有细节只有模糊影子的朦胧景象的摄影。
这也是我们在经验中所领受的两类景象。目击这个世界,我们看到、迷惑、着迷、想确认、无法确认,正由这两类景象构成。大海翻卷,波浪泡沫冲上沙滩;天低云阔,光、浪花在水面泛起各种明光暗影;天荒地老,湖面是细波纹,雪岭是大波浪,雪山地表光亮或侵蚀、有线条或有图案,像有某种设计;桌面上一摊水,水光形成深浅不一、光点不一的各种色块斑点,桌面形成深浅不一、过度玄妙各种条条团团,其实呢,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桌面……这些我们在不同状态下,尤其在自我意识产生之前,总是在细看,总觉得有万千奥秘、奇妙无穷、永远看不清、永远想看清的景象,现在定格在这里,可以一个点一个点、一小片一小片地看,看它究竟如何,竟然如此,何以如此,何以如此这般却汇成了一个奇妙。
而由于光线朦胧,由于视线模糊,由于更难说清的诸般环境、思想、情绪浸染,人生中也有一类迷蒙景象:雪后,郊野上、公路上、城市道路上、林中空地上的人影;走过水边树下的人影;窗子内和窗子外、车窗内和车窗外的人影;雪后湖畔剩下的黑、灰成了几个条带,伫立的人叠在上面的人影;玩冰球的孩子挤在一起、冰面上的行人横排在一起重叠的人影;地铁里低头坐着的人看不清的脸和上面纵深空间里一排手的模糊之影……这些景象,重要的都不是人,只是人刚好在那场景中,与其他物体也没太大区别,不表现他们的意念,也不引你产生意念。偶有人物(有时是音乐家本人)较清晰的形象,但人物自然地与周围融为一体,他们的观念和情感并不跳将出来,唤醒和惊扰你。更有诸多渺无人迹的空寂的缥缈景象,云水、沙洲、大地、天光、雾霭、烟汽、城市之光……它们有时物事明确,有时物事不辨。不管是哪样,它们的形象都难以明察,不可捉摸。
我们所见,并非实景
摄影其实,并非实景。我们所见,并非实景。我们所看到的,不过是世界的表象因缘交合于意识的镜像。摄影所记录的,不过是世界被我们所选,由机器显影、定格的镜像。虽然如此,此间仍有真意,值得惦念:现在这些图片、这些镜像,那清晰的,与我们所见世界之表象相同;那模糊的,由相机失焦、曝光不足、运动、虚化、简化所致,是残影——与我们在某些情境下所见相似,与我们遗落在记忆中的残留印象吻合。由此,它们唤起了意象、回忆、梦境、预兆,与我们所注视的那世界的表象一样,摆在面前,让我们也得以专注地注视这些残影,想把那意象、回忆、梦境、预兆看清,想起什么来,反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摄影还有一个偏好:形式和质感。它们都是些形式和质感非常突出的照片。
白桦林,稠密的纵向的线条和斑点,后面隐隐透出宿舍楼灰色的平面,平面上一点黄、一点蓝,那么小却那么响亮,那是窗;暮光斜照,投影的几何、墙面的几何与台阶的几何;雪地上,乡村路拐弯路口,往来车轮无意却绝非无序的轨迹;窗帘垂下的纵向线条和条状光晕,神秘鼓胀的气息;密密的窗上水珠,密密的窗纱细格,密密后面的枝杈淡影;田园牧场起伏,石墙围出粗线条和粗格子;群鸟在空中飞舞,成百上千,姿态纷乱异常,鸟的分布疏密随机,却好似有一种秩序;高楼隔出多边形的天空,天是亮的,建筑是黑的,形状是难以名状的;车站里一排排铁轨,枕木是短线段,铁轨是长长平行线;琴弦上白光闪亮,琴弦下琴面幽暗,木纹条条斑斑点点……
许多照片似乎只有一种颜色,只一种颜色模糊却细腻,单一却丰富:暮色中的山水天光,灯火阑珊的夜色,运动中光线朦胧的城市即景,劲草向一个方向抛出的线条,石子路上的光斑、叶影及其地表白、灰、黑的颗粒……自然里的质感变化无限有序,又永远看不透。自然,哪怕是无生命的,哪怕是偶然场景,也像遵循着什么定律。光团光带光点光线,灰块灰带灰点灰线,实像脱离了物体,变成点线面体,变成抽象结构,像是设计和形式。但就是这简单之极的形式,即使像是一片空,你仔细端详,都有质感,都有氛围,都有细腻无限。
(下转B0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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