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石油大戏
前不久,一则“封杀令”横空出世:美国国务院单方面要求所有国家停止从伊朗进口石油,还给出了缓冲期的最后期限——11月4日。
与日渐升温的贸易战类似,特朗普看似针对伊朗的制裁,实则试图在全球展开一场石油游戏。产量增减、油价起落间,国际能源格局也被纳入新一轮世界大变局之中。
本报记者赵恩霆
美国一石三鸟
6月27日,多家美国媒体报道称,美国国务院希望包括盟友在内的所有国家在11月4日之前停止从伊朗进口石油,否则将面临美国制裁,包括面临被逐出美国市场的风险,而且这次美国不会给予任何国家豁免。
5月8日,特朗普宣布美国退出伊核协议。随后,美国重启针对伊朗能源、石化和金融等关键经济领域的制裁。此次美国封杀伊朗石油出口,对于依赖石油经济提振国内经济、保持社会稳定的伊朗而言,无异于被打到“七寸”。
特朗普上台以来,美国政府中东政策的基调就是遏制伊朗。在美国看来,以伊朗现有的核与导弹能力,如果不对其进行全面且永久的限制,一旦伊朗的能源潜力和经济体量被激发,将成为美国及其中东盟友的心头大患。
事实上,近三年来,伊朗的地区影响力的确发生了质的变化。通过与俄罗斯、土耳其“准结盟”,伊朗在叙利亚的军事存在和影响力迅速扩张,直逼以色列家门口。同时,伊朗还被指支持也门胡塞武装,在沙特背后“捅刀子”。以伊朗为核心的中东“什叶派新月地带”日渐清晰,构成对沙特为首的逊尼派阵营和以色列的直接威胁,美国的地区利益亦在这一过程中被压缩受损。
美国祭出石油“封杀令”,目的是切断伊朗的资金流,造成伊朗经济混乱,从而触发社会矛盾爆发,动摇伊朗政府的根基。美方试图以此迫使伊朗重谈核协议,收缩后者在叙利亚、也门等中东地区的影响力。
目前伊朗日均石油出口量大约200万桶,为弥补封杀伊朗后的供应缺口,特朗普要求沙特增产以维持供需平衡。但伊朗作为世界第四大产油国,即便遭封杀,其产量也不会在短期内归零。
这种情况下,增产意味着打压油价,减少伊朗的石油出口收入。同时,美国还可以连带着打击到同样严重依赖石油出口的俄罗斯和委内瑞拉两国经济。
在上世纪80年代,美苏争霸关键时期,里根政府就曾施压沙特等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成员国增产压价,最终拖垮了严重依赖石油出口的苏联经济。当前,美俄关系微妙,前几年油价低迷已让俄罗斯经济陷入衰退,如今刚有起色的俄经济仍然脆弱,对油价起落更加敏感。
委内瑞拉更是严重依赖能源出口,现阶段其经济状况更糟糕,并引发政局不稳。作为拉美地区的反美急先锋,特朗普日前被爆曾考虑对委内瑞拉动武。现在,压低油价的板子打在委内瑞拉身上同样会很疼。
此外,美国已是世界第二大产油国,预计很快会取代俄罗斯站上榜首。近几年来页岩油气技术不断改进升级,美国页岩油产量大幅提升、生产成本大幅降低,中东石油的成本优势不再明显。
由于特朗普特别重视传统石油、煤炭等石化能源产业在经济增长、增加就业上的作用,希望以此稳固背后利益集团和选民的支持。如此来看,对伊朗石油出口的“封杀令”,也符合特朗普寻求拓展能源出口市场、在中期选举前服务于国内政治的需要。
伊朗三招应对
美国退出伊核协议后,伊朗并没有意气用事地选择退出,反倒是向伊核协议其他参与方施压,尤其是对欧盟和主要欧洲国家施压,以确保协议继续得到执行,避免对伊制裁重新全面恢复。目前,伊朗通过与其他各方的沟通,基本维持住了伊核协议在缺少美国的框架下继续执行的局面,同时也较为成功地离间了美欧关系。
不过,面对美国的石油“封杀令”伊朗该如何应对,成为一场新的考验。
美国“退群”并重启制裁,激起了伊朗国内强硬保守派的斗志。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先是在6月初下令伊朗原子能组织在伊核协议框架内立即提高铀浓缩能力。石油“封杀令”出炉后,哈梅内伊再次下令重启一座已关闭9年的核电站。
日前,正在欧洲访问的伊朗总统鲁哈尼,在与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总干事天野之弥会面时说,如果伊朗没有继续从相关协议中获得好处,伊朗将重新决定与IAEA的合作程度。这被视为伊朗在暗示将减少与IAEA合作。
除了在与核相关领域采取措施,伊朗也在能源贸易方面存在一些选项。伊朗副总统贾汉吉里本月初表示,伊朗方面打算允许私人企业出口原油。伊朗官方本月4日还宣布,将只从购买伊朗原油的国家采购商品,希望借此阻止其他国家跟从美国的决定。
此外,伊朗还可以利用去年与俄罗斯达成的易货贸易协议,即两国间贸易将弃用美元,采用以货易货的方式进行。这样一来,伊朗可以通过俄罗斯将“伊朗石油”变为“俄罗斯石油”再行出口。
伊朗手中还握有一个杀手锏——封锁霍尔木兹海峡,这一选项不仅出现在鲁哈尼等伊朗领导人的言语暗示之中,更直接从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将领库萨里的口中说了出来。
“倒V形”的霍尔木兹海峡是连接波斯湾与印度洋的唯一海上通道,是海湾产油国海上能源运输的咽喉,全球约三分之一海运石油贸易从这里经过。而且,伊朗位于海峡北岸,海峡中多个重要岛屿均属伊朗,伊朗军队经常在附近海域进行军演。
历史上,在两伊战争时期,伊朗曾封锁过霍尔木兹海峡,导致国际油价飙升。当时,伊朗一度与美国海军在霍尔木兹海峡发生直接冲突。如今,美伊舰船仍然时不时在此近距离“互动”。如果伊朗果真封锁海峡,一个任性的特朗普什么事都可能干得出来,届时,美伊正面冲突的可能性骤增,中东局势恐将进一步加剧。
其他国家咋整
特朗普6月30日与中东主要盟友沙特国王萨勒曼通电话,要求沙特每天增产200万桶原油,以弥补伊朗产量减少造成的供应缺口。特朗普发“推特”称,萨勒曼“同意了”。但实际上,沙特态度微妙,一方面证实沙美领导人就确保原油市场稳定达成共识,另一方面却对具体产量只字不提。
沙特自然乐见美国封杀伊朗,打击这个国际能源市场的主要竞争者。同时,沙特与伊朗在宗教和地缘政治等领域的矛盾尖锐,特别是近些年来伊朗在中东影响力的快速提升,促使沙特不遗余力地直接或间接出手,构建遏制伊朗的地区“朋友圈”。“封杀令”也符合沙特的地区战略意图。
但这并不意味着沙特没有顾虑。沙特和伊朗分别是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第一大、第三大产油国,沙特响应“封杀令”将进一步加剧与伊朗的矛盾,必然会殃及OPEC能源政策协调,这一组织的分裂将进一步削弱其在国际能源格局中的话语权。
OPEC14个成员国中有6个是中东国家,而且都是海湾沿岸国。针对沙特可能配合美国的做法,伊朗已呼吁OPEC成员国遵守此前达成的增产计划,不要采取单边行动。
成立于1960年的OPEC尽管各成员国常有分歧,但最终仍会坚持协调和统一石油政策,即便某些成员国之间爆发战争,仍会在石油政策方面遵守OPEC共同立场。
美国也注意到了OPEC的特殊性。为此,特朗普本月4日直接警告OPEC,“必须把油价降下来”。特朗普这么做,除了为封杀伊朗找到更多抓手,还可以分化OPEC,弱化其在国际能源格局中的作用,以便于美国主导重构国际能源格局。
从6月初开始,美国国务院和财政部高官已先后到访欧洲和东亚13国,警告这些国家如继续和伊朗做生意可能带来的后果。接下来,美方官员还会前往中东继续游说。
然而,“封杀令”似乎并不受欢迎。印度石油和天然气部国际合作联合秘书苏迪尔表示,印度不承认单方面制裁,只承认由联合国施加的制裁。土耳其经济部长泽伊贝克奇也表示,只遵守联合国决定施加的制裁,除此以外,土耳其只遵循自身利益。
日本和韩国也是伊朗石油的重要买家。面对美国施压,日韩两国可以削减进口,但完全停止从伊朗进口难度不小。特别是日本,为了照顾美国感受,首相安倍已经取消了7月访问伊朗的计划,并寻求美国“封杀令”的豁免。
法国石油巨头道达尔已停止在伊朗的业务。欧盟则在寻求美国豁免未果后启动“阻断法令”,如果美国对别国制裁殃及欧盟企业,涉事企业无须遵守美国制裁规定。
现阶段,美国仍然掌控着全球石油美元体系,对违反美国“封杀令”的实体进行惩罚和制裁,从技术上特朗普可以办到。但目前来看,“封杀令”这种具有浓厚霸权和单边主义色彩的行事方式,非但难以获得国际社会认可,还可能招致各方反制,最终结果可能和贸易战一样,一损俱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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