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故事

沂蒙晚报 2018-06-30 00:00 大字

我的爷爷,是个抗美援朝的老兵。前几年出门摔了一跤之后,行动愈加缓慢,身子也渐渐变得肥硕。现在,从他历尽世事的眼珠中,看到的不再是清明和睿智,而是迟缓;每次握着他的手,就像抚过历经风吹雨打的老树皮;看他的背影,那佝偻的身躯,就像一张被揉皱的旧报纸。所有的这些都是近九十年来的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都在诉说着他所历经的沧桑、所累积下的生命的厚度和重量,同时,也让我愈加清醒地认识到,爷爷真的老了。

小时候最喜欢的,便是坐在爷爷家的院子里,缠着他讲当年去朝鲜打仗的事情。每次这个时候,爷爷就拿出自己那个已经被磨得油光锃亮的烟杆,从烟袋里填满廉价而味道浓烈的烟丝,点上,深深地吸上一口。小时候不明白,现在才懂得,那时的爷爷是陷在回忆里面。等这口烟慢慢吐完,便开始了万年不变的开头:那时候呀……一直讲到奶奶喊“快洗洗手吃饭了”也还觉得意犹未尽。爷爷讲到动情的时候,还会进屋把他用层层包装纸仔细包起来的军功章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给我看,每次他的手都会带点颤抖地抚过。现在读懂了,那是他的青春岁月激情燃烧的见证,是对那种难以向旁人言说、别人也难以理解的情怀的祭奠。在烟雾缭绕里听着爷爷平静的叙述,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他的孤独、他的怀念和不悔。

现在回想起来,爷爷讲的故事里印象最深的几个片段也开始变得斑驳、零散。

一是爷爷那时候在口袋里装了几把煮熟的花生便跟着部队走了。当年未谙世事的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毅然决然地走掉的呢?或许是年少躁动的热血,或许是对外界的好奇,或许是对家国满腔的热爱,让这个懵懂稚嫩的毛头小子就这样开始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征程。

另一个是在温风吹过的夏夜,在星星缀满的夜幕下的院子里,爷爷缓缓叙说他眼中朝鲜军民的生活图景和状态。一板一眼的将领和军官,静柔温婉的朝鲜女孩,天真可爱的孩童,还有他们民族特色的服饰和生活传统。每次说起朝鲜人民去慰问他们时,他眼里的笑意简直都要从眼角溢出来。爷爷还教我朝鲜语,那时不懂事,只是觉得新奇有趣才跟着他学了一点皮毛。后来兴趣渐失,也就搁置了,现在想来十分羞愧,若是能早点体会他的这种情怀,也就不至于成为一种遗憾。

再一个便是爷爷对那次惊险的战役的描述。当时,枪声、炮弹声就在耳边炸响,尘土飞溅,他们挖的战壕也被轰炸得七零八落的,他正好站在挖成的有顶梁的战壕旁,就在这个顶梁要倒下的瞬间,身旁的战友赶紧把爷爷拉到一边,他就这样幸免于难。他们俩成了经历过生死情谊的革命战友,两人的这份情谊延存了近60年。自从前年他的老战友离世之后,爷爷再也不讲他抗美援朝的故事了。

每次一到爷爷家,他总是拉着我一脸急切地问,并且边问边在自己手上比划着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字,左边一个这个,右边一个这个,这是个什么字?”虽然会告诉他读音和释义,但以前总会在心里想:这么简单的字你都不认识。直到长大后才发觉自己的可笑和荒谬,爷爷没上过学,只跟着扫盲班读过几天的书,略识几个字,但是却从来没中断过学习,即使对他而言很吃力、很艰难,他应该能算得上是真正做到了“活到老、学到老”。

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是听着爷爷的故事长大的,但长大之后再也没要求爷爷再讲一遍他的故事,看着他老态龙钟独坐灯下的身影,深觉我们的残忍和自私。现在的他就像一口在时间的剪影里不断运转的时钟,虽然会发出喑哑的声音,或者出现零部件不听使唤的情况,但他还是在四季的交替里慢慢地走着,倔强而平静。

总觉得有些记忆不应当只在脑海里慢慢泛黄淡化,总觉得有些情怀不应当随着一代人的老去而被遗忘,总觉得有些故事不应当被永久封存,总觉得这些人、这些事、这些有故事的时光应当被小心地珍藏,揉碎镌刻进泛黄的记忆里,而这些有故事的时光会跟文字一起历经春夏交替、四季轮回,走进更久远的时光里。

□庄巧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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