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的抉择(德) 林中洋
大约半年前,我在不伦瑞克见到了好久未见的女友达格玛,想到她的女儿安妮应该从文理中学毕业了,就问她将来的打算是什么。达格玛说安妮准备去汉堡上大学,读数学专业,我高兴地说,那她就到我家门口了,怎么也没见她跟我打个招呼?达格玛的表情复杂起来,她带着自豪告诉我,安妮决定在上大学之前先做一年的社会实践,她现在已经打了半年的工,攒了一些钱,马上她就要和几个好朋友一起去亚洲和非洲做半年背包旅行。说到这里的时候,达格玛的神色里透出了掩饰不住的隐隐的担忧。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立刻明白了达格玛的感受,但还是从心里佩服她的勇气。我不知道几年之后,如果我的孩子有这样的计划,会是怎样的反应,想必一定会坐卧不安直到孩子平安归来之时。其实达格玛又何尝不是如此。我可是知道安妮小的时候,达格玛是怎样地像个老母鸡一样地守护着她,为了这个孩子可谓呕心沥血。
我于是安慰她说:“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安妮那么机灵与能干,况且她也不是一个人。”达格玛幽幽地回答:“可是现在这个世界不太平啊!她去的又都是对我们而言非常陌生的地区。”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好赶紧夸奖她:“但是你很酷啊!你允许她走,就说明你对她有足够的信任,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达格玛苦笑了一下:“不允许也不行啊,她已经成人了,我一有反对的意思,她就说她有为自己做决定的权利,我就说那你也要具备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的能力。这么一趟旅行需要很多的盘缠,我们可没有那么多闲钱,如果你非要去,那么你就自己解决路费问题。”
没想到安妮并没有因此而打退堂鼓,她花了半年时间打工挣钱,先后在大众公司站过流水线、端过盘子、给人做过课外辅导。在这期间,她还和同伴们一起规划旅行的路线,阅读介绍想去的国家文化与风俗的书籍,了解关于交通工具以及青年旅社的信息,做足了必要的功课,所以在她出发的时候,是信心满怀的。达格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亦满是欣慰和骄傲,尽管孩子走后,她这里就只剩下了担心与牵挂。
如今,安妮已经回到德国,着手为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做准备了。因为学生宿舍等问题,她专门来了一次汉堡,在我们家里借宿了一夜。那一晚,她兴致勃勃地讲述了她的旅行,那些活色生香的见闻和令人喷饭的误会,包括那些经历过的窘境和差点儿遭遇到的危险,甚至最后因为盘缠告罄而不得不在纳米比亚中断旅途提早回国的遗憾,她讲来,都带着一股“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洒脱。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青春美丽的脸庞上散发着自信与活力,这个安妮早已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坐在妈妈膝前玩乐高的小女孩,她真的是个大人了。
在为安妮高兴的同时,我在心里佩服达格玛,她虽然有千万个不放心,却没想把孩子永远护在自己的翅膀下面,因为她明白,风霜、挫折与弯路都是成长的一部分,她鼓励孩子长大。达格玛的放手,虽包含着无奈与不舍,但更多地是一份深沉而又无私的爱,安妮有这样的母亲,确是她的幸运。
(摘自《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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