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淡淡才是真
□陈邦元
平平淡淡才是真,是父亲教给我的。
我1980年考上大学,是我们那个聚族而居小山村考上的第一个大学生。那个年代,考上中专,就意味着跳出了农门,跳进了龙门,端上了铁饭碗,招人羡慕。考上中专,都会摆酒庆贺,考上大学就不必说了。
当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许多亲朋好友都来问我父亲:“办不办酒。”父亲总是对来人笑呵呵说:“不办酒,省得麻烦。”
临上大学的前一天晚上,父亲对我说:“你考上大学,是我家天大的喜事,本想摆上几桌酒,庆贺庆贺,可我和你妈商量来、商量去,还是不办为好。平平淡淡才是真。你要知道,若不是赶上了好时代,你想上大学,边都沾不上。”
大学毕业之后,我分配到一个小县城当教师,父亲说:“当教师好,世上几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哪个朝代都需要先生,只要你认认真真教人家孩子,不误人子弟,你就会得到人们的尊重,先生这个职业稳定,一年还有两个假。”
教了十几年书后,组织上征求我的意见,是否愿意从事行政工作,我征求父亲的意见,父亲说:“这事只能由你自己做主,要我讲还是当老师好,不惹麻烦。”为了丰富自己的阅历,我服从了组织安排,到行政单位去工作,并把这个消息在电话里告诉了父亲,父亲说:“既然你改行到行政部门工作,那就要为老师搞好服务,不能摆架子,有一句俗话说:当官不像官,百姓最喜欢。”
如今父亲驾鹤西去十整年了,回想他老人家一生,可谓甘于平凡,却不甘于平庸。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他都是往好处想。曾对我说:“我同龄人大多是文盲,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我上了三年私塾,能看书信,与他人通信,我很知足。朝鲜战场上,我的战友有的牺牲了,有的负伤了,我毫发无损,我真幸运。现在我是农民,但我当过铁路工人,机械厂工人,我阅历丰富。”
父亲一生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守的是中国农民的本分,他不怕吃亏,与人为善。富农帽子摘掉后,他经常教育我们:“不要记恨那个特殊年代歧视过我家的人。”他自己也是这样做的,上世纪70年代初一次生产队社员大会,公布各家各户是余钱户,还是欠钱户,我家人口多,劳动力少,自然是欠钱户了,当帐目公布后,我的一位本家老伯站起来说:“贫下中农欠生产队钱,可以慢慢还,富农家欠钱要赶紧还,还不上,就扣口粮。”那是一个物质相当匮乏的年代,扣口粮,意味着你全家都要挨饿。父亲一声不吭,会后还主动与那位老伯打招呼,后来老伯家出现了不小变故,我父亲给他帮了不少忙,据说老伯去世后,丧事还是我父亲领头操办的,这就是我的父亲。正因此,父亲晚年特有人缘,在族人中威信很高。我深深感到在平凡的世界中,让生活具有人情味的不是金钱,不是权势,而是温暖的同情心和彼此之间的相互关爱。父亲对我们弟兄姐妹的口头禅是“不求你们荣华富贵,但求你们平平安安,自食其力。”父亲去世时,县里民政部门、镇政府、村委会都送了花圈,镇政府的挽联是:革命老战士,村里一贤人。这是对一个普通农民的最大褒奖。
父亲的言传身教影响了我,将“人可以平凡,但不可平庸”奉为座右铭。我工作过不少部门,干过性质不尽相同的工作,做过普通工作人员,也当过部门主要负责人,不管工作岗位怎么变化,我始终能用一颗平常心去对待,不管在什么工作岗位,我都本着“认真、用心”四个字去工作,因为我相信,认真做事只能把事做对,用心做事才能把事做好。我当老师时,千方百计让学生喜欢上我的课,成为一名让学生欢迎的老师,我做到了。我当部门负责人时,喜欢认真研究部门的职能,按照一定的理念和规律开展工作,而不是一味迎合领导的意图去工作,朝着干成事,保证不出事的目标努力。当我从主要岗位退下来后,回顾我曾经工作过的部门,干的都是平凡事,也可能还有失误,但与我共过事的人,几乎都认为我是一个想干事,能干事的人,人走茶凉是一种正常社会现象,可我那些离开20年、10年,还是两三年同事,都喜欢有事没事找时间与我相聚,畅叙共事时光,令我感到欣慰。
如今社会节奏太快,浮躁和世俗之风盛行,赞美卓越,崇尚卓越,对平凡往往不屑一顾。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都害怕平凡,认为平凡的人生没有意义,平凡的职业没有干头。倘若你要问他们,什么才是不平凡的人生呢?几乎都是把资产、身价、地位作为衡量的标尺。这使我深深感到担心和忧虑,人类社会的一个真相是,而且必须是将普通平凡人的社会地位确立在第一位置,用今天时髦的话讲,以人民为中心。理由很简单,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卓越者永远是社会的少数,平凡普通者永远是大多数,任何一个国家存在的意义,都是首先以平凡普通者的存在为存在的先决条件,社会公认的不平凡人都觉得自己其实很平凡,这样国家的前途才是无量的。不平凡人几乎都出于平凡人中间,平凡人的心理状态,在一定程度上几乎成为不平凡人的心理基因,还是那句老话:伟大出于平凡,平凡孕育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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