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趣与儿戏
读《童年拾趣》,突然想起鲁迅等著名作家都有童趣,爱写儿戏。
鲁迅童年是在百草园和三味书屋度过的。百草园有许多花木虫鸟,还有“美女蛇”的传说,夏天最好玩的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 。冬天最好玩的是捕鸟——“薄薄的雪,是不行的;总须积雪盖了地面一两天,鸟雀们久已无处觅食的时候才好。扫开一块雪,露出地面,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一条长绳,人远远地牵着,看鸟雀下来啄食,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将绳子一拉,便罩住了” 。也许是在三味书屋受到最为规矩的教育,鲁迅少年老成,曾把放风筝看作是“没有出息孩子所做的玩艺”,故对小兄弟严加管教,以致破坏了小兄弟苦心孤诣做好的风筝。待到明白游戏之于儿童的意义,鲁迅醒悟过来,自己当年的行径,简直是“对于精神的虐杀”。虽然事隔久远,鲁迅还是一心想补过,然而小兄弟却全然忘却,自己的沉重的心只得一直沉重下去。
童趣常被践踏,儿戏多为残杀。据周作人《苍蝇》记载:“我同兄弟常在夏天乘大人们午睡,在院子里弃着香瓜皮瓤的地方捉苍蝇——苍蝇共有三种,饭苍蝇太小,麻苍蝇有蛆太脏,只有金苍蝇可用。金苍蝇即青蝇,小儿谜中所谓‘头戴红缨帽,身穿紫罗袍\’者是也。我们把它捉来,摘一片月季花的叶,用月季的刺钉在背上,便见绿叶在桌上蠕蠕而动,东安市场有卖纸制各色小虫者,标题云‘苍蝇玩物\’,即是同一的用意。我们又把他的背竖穿在细竹丝上,取灯心草一小段,放在脚的中间,他便上下颠倒的舞弄,名曰‘戏棍\’;又或用白纸条缠在肠上纵使飞去,但见空中一片片的白纸乱飞,很是好看。倘若捉到一个年富力强的苍蝇,用快剪将头切下,它的身子便仍旧飞去。希腊路吉亚诺思(Luklanos)的《苍蝇颂》中说:‘苍蝇在被切去了头之后,也能生活好些时光。\’大约二千年前的小孩已经是这样的玩耍的了” 。固然,苍蝇可恶,但是这样的儿戏也太残酷了,也可见残杀弱小生灵的儿戏在人类中是共通的。
汪曾祺小时候也曾虐待弱小生灵。这里且引《夏天的昆虫》几段文字为证:“叫蛐子是可以吃的。得是三尾的,腹大多子。扔在枯树枝火中,一会儿就熟了。味极似虾”“我们小时候用蜘蛛网。选一根结实的长芦苇,一头撅成三角形,用线缚住,看见有大蜘蛛网就一绞,三角里络满了蜘蛛网,很黏。瞅准了一只蝉,轻轻一捂,蝉的翅膀就被粘住了”“玩蜻蜓有一种恶作剧的玩法:掐一根狗尾巴草,把草茎插蜻蜓的屁股,一撒手,蜻蜓就带着狗尾草的穗子飞了” 。他还曾写过一篇题为《虐猫》的微型小说:一群孩子无学可上,整天瞎玩,后来想出一种玩法:虐待猫。他们把猫的胡子剪了,在猫尾巴上挂上一串鞭炮,点着了,吓得猫没命地奔跑。后来他们又找来四个西药瓶盖,翻过来,放进万能胶,把猫的四只脚粘在瓶盖子里,让猫难受地一走一滑。最后还把猫从六楼扔下去,看它如何摔死。直到一天他们又捉住一只大花猫,用绳子拴着拖,准备拖上六楼再扔下去。刚走到他们所住的楼下,看见其中一个孩子的父亲——是个“走资派”,从六楼上跳下来了……于是,他们把猫放了。小孩结束了游戏,终于在血腥的场景中复苏了善良的天性。这是他们的自我觉醒,或是善良的人性最后还是会回归的吧。
走笔至此,我又想到了丰子恺《护生画集》,其中《沉溺》题词:“莫谓虫命微,沉溺不可援,应知恻隐心,是为仁之端”。 《孟子·公孙丑上》有云:“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孟子认为,对人、对物的恻隐之心,是仁的发端,人无恻隐之心,也就不如禽兽了。然而,人一定耍等到成人之后,尤其经历了许多世事以后,才有思想,才会有真正的侧隐之心。因此,作为父母,应当知道——“教训子女,宜在幼时;先入为主,终身不移;长养慈心,勿伤物命;充此一念,可为仁圣” 。
诚然,儿戏出于天性,亦离不开儿童所处的环境的影响,尤其所熟悉所认知的事物。青梅竹马自然是儿戏,金屋藏娇绝对不是童话!诚如韩非所言:“夫婴儿相与戏也,以尘为饭,以涂为羹,以木为胾,然至日晚必归饷者,尘饭涂羹,可以戏而不可食也” 。随着城市化建设的展开,这样的儿戏不要说在城镇,就是乡村也不见了。值得注意的是,如今儿童从三四岁进幼儿园就成天忙于上课、考试,或是沉溺于电子游戏,根本没有抓蝴蝶、逮蜻蜓、抓知了、逗斑蝥等等那些兴趣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恐怕谁也说不清楚了。■毛毛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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