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杀年猪

右江日报 2018-03-02 09:09 大字

接到女儿电话后,朱三财才有了精神气。鸡叫五更他就起了床,将那矿工灯往头上一戴,就钻进菜地里,用手摘一大把新鲜的菜叶回到屋里就开始煮猪潲,猪栏里,那头年猪好像习惯了这种的规律,别家的猪还在熟睡,它却蹲在猪栏上,嘴里哼哼叽叽想吃潲食。

活了大半辈子的朱三财知道,这年猪一定要喂熟食才能长膘,而且一日三餐,这不,才买回来不到半年的猪,硬是让他喂养出近二百来斤的个头。看着猪那贪吃样,朱三财兴奋地用手摸了摸猪背,那宽大的猪肩让他很有成就感。“女儿回来看到这头大年猪,嘴里不知道又要说些什么呢。”

女儿住在城里,有着固定的工作,这是朱三财一辈子都值得骄傲的事情。屯里别家也有儿女在城里居住,但朱三财觉得他们不是正宗城里人。“我女儿是在城里上班的,而他们是在城里打工的。”

旁边那只黄皮色的狗不声不响跟在他的身边,或许是闻到猪潲里那南瓜或红薯的味道,它伸头过去抢吃,却被朱三财严厉地制止了,并用手推开了它:“走开走开,不要来吃它的,一会我们再煮吃。”

黄皮色的狗跟他快七八年了,他是从来不打不骂过它,把它当作人一样说话。也是,自从老伴离开后,这条狗平时就跟着他到处走动,他早已没把它当作狗,而是当作一个不会说话的人。

看着渐渐被吃完了的猪潲,朱三财站起腰来,天大亮了,四野开阔看得极远,山顶上,盖着一层白白的雾雪,猪栏上的杂草上,也轻覆着薄薄的霜,不远的邻房上也开始冒出青烟了。

进屋后,朱三财煮了粉,先给黄皮狗半碗,然后自己那碗再添上几个辣椒,就围着火塘蹲在地上吃,他习惯这种蹲地吃饭的方式。所以,他不愿意进城跟女儿一起住,那城里太守规矩了,连走路都要看红绿灯。还有女儿城里的套房不像山村这屋子那么宽,内急要去上个厕所,那声音在整个屋子都能听得到,他觉得老脸都丢尽了。女儿女婿多次接他进城,他都不去,还笑着说:“我去了,你妈一个人在这里,不闷吗?”女儿说:“我知道你对妈妈好,可是我们要对你负责呀,你一个人在老家,我们平时工作都忙,没时间照顾你。”

朱三财说:“怕什么?我身体还好着呢,平时村里也还有那些侄亲们,有什么事他们不会不管吧。”女儿只好由着他。

山村不大,零零散散住着十几户人家。过去几年还好,因为人多,这村里热闹,一到年关,家家户户都有人杀年猪,放火炮,那些“哔哩叭啦”的鞭炮声将山村响彻震天,这在城里可不行,放个小炮都必须到楼下找个空地放,没个自由。但这些年来渐渐不同了,村里好多人都进城去了,山村明显空荡起来,逢年过节他们也许还回来一下,但气氛已经远不如往年,就算是到了年关,气氛也是淡淡的,像被霜打的茄子,蔫了。

朱三财也是有点蔫,因为女儿已经两年没回山村过年了。前一年叫朱三财进城,朱三财去了。城里没有年猪杀,朱三财觉得那不是过年,没有年味,所以第二年他回到老家后就喂养了一头年猪,叫女儿女婿回来杀年猪过年。女儿女婿竟然没有回来,还是叫他进城里过年。朱三财就生气没去,托人给女儿捎去一些猪肉,说家里杀了那么大的年猪,拿去城里不好放,还是在家里方便些。去年,女儿说春节要加班,也不能回,这让他很失落,觉得自己是个快被忘记了的人,也就赌气不去城里。今年刚开始,女儿就打电话给他,叫他不养猪了,去城里一起过年。朱三财不同意,说今年他还是要在山村里过年,并要喂养一头年猪。女儿也赌气说她们一家是不会回山村过年的,要过你一个人在山村里过。

朱三财听了,心里就十分郁闷。开春后不像往年买猪崽来喂养,而是一个人休闲在家,白天找那些和他一样的留守老人聊天,晚上就陪黄皮色狗说说话,还经常去老伴的坟头扯扯杂草,填填泥土,自言自语开起了玩笑:“当年听你的话多好,多生几个,起码有一二个陪我在家呢。”

老伴多病,生了女儿后身体更不好,也就没再要孩子。床头上,老伴说:“要不,离了,我带女儿过,你另找。”

他听了,说:“屁话,女儿也是传宗人。”这话,在村边的墙上涂有,他虽然不识字,但别人常念叨,他听到就记得了。女人听了就笑,他也笑,女儿成了他们手中的宝。女儿很争气,一路读书上了大学,然后就落户在城里。他清楚女儿说不回来杀年猪的原因,是因为担心他太劳碌,累了身子,女儿是希望他住进城里,没事整天围着公园转转,还可以在公园和那些老人们聊天,安享晚年。但他和那些老人聊不成天,别人一聊就是美国,伊拉克、国际什么的,他一聊就是地里的庄稼活。别人嫌他土,他也嫌别人清高。

“没有庄稼地,你吃个屁呀。”他想。

他有三个月不接女儿的电话,直到女儿托人稍话来,说:“年猪可以回来杀,但年一定要去城里过。”

这话他高兴,所以第二天就上市场精挑买了一头猪崽,拿回家后细养,等年关将至时,女儿女婿回来杀了年猪,然后和他们一起进城过年。

为了种红薯给猪吃,他去找村里的张景江要红薯藤。原打算是向他买,可张景江不要钱,还帮他把红薯藤去了叶子,拿到地头上跟他一起种。张景江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但他们都不在屯里和张景江同住,几年前他们就进城打工而租住在城里了,三个孙子也随着在城里读书。城里的租房太小,住不了太多的人,张景江就算想进城也没有地方可住,这让朱三财很有一种自豪感:我是有机会住在城里而不住,你是没有机会而住不进城,我女儿在城里有自己的房子,而他的儿子们是租房子住。所以朱三财每次见到张景江都面带笑容,怕自己一些不经意的语言会对张景江造成伤害。

在农村,脸皮跟树皮一样的重要,伤不得。

张景江哪里懂得这些,见朱三财每天都是笑咪咪对待自己,就觉得朱三财好,便愿意来亲近他,见面老远都是“财弟、财弟”地叫,这点红薯藤当然是白送的了。朱三财也没嫌弃这个大自己十多岁的哥,虽然张景江手脚不太利索,做事慢腾腾的,但他愿意和这老哥在一起,还不时邀请老哥到家里喝上一小口。这也不奇怪,村里也没几个人,大多都是老年人,哥俩天天在一起倒是有个照应,日子也没那么无聊。

但令朱三财想不到的是,年老的人想走就走了。红薯藤种完后,眼看着发出了新芽,翠绿绿的一片。朱三财忙着打理地里的活儿,等他想起已有三天没见到张景江便上门寻找时,张景江蜷缩在床角,身边跑动着几只大老鼠。

张景江的惨景让朱三财有些动摇,送张景江上山后,面对女儿再次喊他进城的事,朱三财没有了往日固执,而是说,再过两年吧。

自己的身体,自己懂得。朱三财说。

屋外像是传来汽车响的声音,朱三财放下手中的活,把头靠近窗口,拉开窗帘向窗外望去。

公路上什么都没有,倒是路边上的那几棵柿子树,树上的柿子果又红又大,像一个个红色的灯笼在树上高高地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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