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身》:格列佛的中年和哲学
□王文珏
【关键词】《杯酒人生》导演佩恩新作科幻、社会、喜剧三合一
《杯酒人生》的导演,亚历山大·佩恩是个难以让人忘记的人。他擅长那种舒舒服服的叙事,细腻又清透,像一篇松快幽默的散文一样,慢慢就讲出他理解到的人生。如果说电影作品也是一种“心声之译”的话,佩恩是最会意译的。
佩恩新片《缩身》,又名《缩小人生》,近期上映。还是中年男人被卡住的人生,但科幻第一次成为文艺喜剧的新鲜元素。还记得《格列佛游记》里的小人国吗?《缩身》讲述不远的未来,科学家发明将人类等比例缩小技术。一个一米八的人,会毫发无损地变成十多厘米高的迷你人。要问这技术有什么用?解决人口爆炸,解决资源匮乏、环境污染。
《缩身》构建了一种未来社会——人们自愿选择缩身手术,进入分布各地的迷你国。你想啊,一个积木宫殿便相当于豪宅,几十个人一天的生活垃圾也不过一丁点。人们改变不了对物质的依赖,对世界的消耗,干脆改变人与世界的比例——地球顿时相当于扩大个几千倍,又能用上好几万年!
马特·达蒙饰演的工厂保健师,是“正常世界”的失意人。妻子梦想大房子,他只能四处陪看房,捏紧口袋里薄薄的票子。大!房!子!三个字儿像紧箍咒,勒得头疼。变小,去“迷你国”,是一下过上好日子的快捷键。许多人忍不住诱惑,变卖全部家当,转身成为迷你国的富豪——想也不敢想的“占山别墅”如今轻松就买了。马达夫妻咬牙作出人生重大选择。可手术完,男人等来的消息是女人在最后一秒退缩,留在正常世界。十几厘米的他和一米六的她,离婚了。
大写的尴尬。佩恩愿意选择那些被尴尬挤在门缝里的中年人承载故事。尴尬是人生无法逃离的夹击,让人努力保持微笑的姿态窘迫无比。尴尬也是绝佳的瞬间,在这个点上,人们某些本质、特质,好像被暴露了,当众孤独,当众错乱。
故事前半部在正常世界里犹豫,矛盾,抉择,后半部分是马达过着微小、富足却孤独的生活。享受吗?并不。他失去了对自我的认知。一天天这里基本无需工作,所有财产兑换后,人只需坐吃等山空。醉生梦死的一天又一天,让人恍惚——想愤怒,却明明是自己的选择,想逃离,可这本就是逃离之后的世界。种族、社会不公……此前所有社会问题在这一个不少,而被缩小的我却不再是我。缩身术这个全新的,解决世界、解决人生困难的方式,最终成为最大困难。
如果是好莱坞科幻片,总有一串惊炫的硬故事跌宕起伏。但这是佩恩的科幻,科幻只是软工具,用来表达他的哲学——爱好研究社会,近年又闲居希腊的他,忍不住要替人类思考:我们怎么解决自己的困境,乃至全人类的困境?缩身成为社会化的科幻,它提供的其实也是一种矛盾,从此地到彼地,即使我们创造一套全新的体系,人的存在宿命依然如怪圈,难以摆脱自己的螺旋。“换一个世界”的想法,永远无法解决那些实际的、尖锐的问题。
影片较为诟病的是后半部太随性,成了马达在微小世界的游历。这就像格列佛一样,因为遇到世界的不同而凸显自己的不同,然后用一种全新身份,目睹重新定义过的大世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深度思考又表达跳跃的导演难以把精力集中在一个结实话题上,贯力到底。于是后半部在四处蜻蜓点水中,留下圈圈涟漪,有韵趣,却失去动人心的力量。
对佩恩这种作者导演来说,抒与发,类似在大雪夜四望皎然,乘兴而行,兴尽而返,留下“何必见戴”的佳话。自己开心了,留下群众老戴一脸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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