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兵法”
荆培运
“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这是孔子对卫灵公“问阵”的回答,有点情绪化的意味。
真“未之学”吗?肯定不是。按照礼的要求,当时贵族子弟到了一定年龄,必须“春夏学干戈,秋冬学羽龠”,大体上类似于古希腊城邦中的雅典,培养目标是:青年男子必须文武双全风流倜傥,不能只会念书不会武艺。不说别的,单是一个“聘射之礼”,身板不硬就撑不下来,非得“勇敢强有力者”才能坚持始终。用习礼的方式挑选“强有力者”,“天下无事则用之于礼义,天下有事则用之于战胜”,这法别具一格,与管子的寓军于民异曲同工。孔子崇礼,不可能不遵行。只是他这个人“好生而恶杀”,觉得战乱已经够多了,不想再提打仗的事。但他天性好学,人又聪明,是个百科全书式的人物,深谙“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足食足兵民信之”的道理,战争这个问题想绕又绕不开,只好“慎”之,尽量地修文德以来之;实在非打不可,那也得打明白仗。有道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孔子偶一出手,就把战争给“说穿”了。
大家都知道孟子“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等名言,其实这是从孔子的说法演绎过来的。孔子压根就没把战争单独看成一档事,而把它与政治看成一家子。在《孔子家语·王言解》中,孔子论述了“明王”的攻守要诀:拼政治。具体说来,要“内修七教、外行三至”。
“七教”就是倡导敬老、尊齿、乐施、亲贤、好德、恶贪、廉让。要进用贤良,贬退不肖、哀鳏寡,养孤独,恤贫穷,诱孝悌,选才能,形成“人君先立仁于己,然后大夫忠而士信、民敦俗朴、男悫而女贞”的良好社会风气。要实行“十一而税,用民之力岁不过三日,入山泽以其时而无征,关讥市廛皆不收赋”的政策,让民众丰衣足食。这样“政教定”了以后,举国同心,才能“守”,“折冲于千里之外”,让敌人根本不敢动侵犯的念头。
“三至”就是尽知“天下良士”的名、实、数,“然后因天下之爵以尊之”,这叫“至礼不让”;“因天下之禄以富天下之士”,这叫“至赏不费”;这样又是尊又是赏的,天下之士当然高兴了,大家也跟着学样,这叫“至乐无声”——总起来说,就是招揽天下精英,“然后可以征”,去攻打那些众叛亲离的“道之所废者”,“诛其君而改其政,吊其民而不夺其财,犹时雨之降”,大受当地民众欢迎,“此之谓还师衽席之上”,坐在宫廷软乎乎的垫子上就把仗打赢了。这跟《司马法》所说的“贤王”战法是一样的:“既诛有罪……修正其国,举贤立明,正复厥职。”
显然,在孔子看来,战争就是政治的较量,可以是不流血的政治;地租、工商税、公共资源利用等等,这些在别人看来与战争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在孔子看来恰恰是战争的基础。这些事情搞不好,“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简直草菅人命。这个“教”,当然有军事训练的含义,更有政教和礼教的意思,是军政合一的综合教成,也就是《司马法》讲的“以仁为本,以义治之”。至于一刀一枪的乱砍以及“诡道”,都是下下策——“仲尼之门,五尺之竖子言羞称乎五霸”(荀子语),因为五霸这帮人打仗不是“本政教”“服人心”,仅仅靠玩弄诡诈“颠倒其敌”,不是解决军事问题的根本办法;即便侥幸打赢了,也会埋下深远的祸根,还不如没打赢。
孔子没打过仗,“毁三都”时指挥平定过小规模的叛乱。他的学生当中有几个会打仗的。第一要数子路,很勇猛,人见人怕。冉求、樊迟等人,都参加过保卫祖国的战争,功勋卓著。当时动不动就侵犯鲁国的主要是齐国和吴国,这两国都比鲁国强大得多,但鲁国人也不是孬种,敢于以弱敌强。鲁哀公十一年春,齐鲁两军战于郎。齐军人多势众,根本没把鲁军放在眼里。作为鲁军左翼主将的冉求,创造性地改革战法,用长矛替换传统车战兵器戈,取得良好战果,在右军首先败退的不利态势下,指挥左军击溃齐军,反败为胜。樊迟当时还很年轻,按说不能当“车右”——主将指挥车上的武士,但他“用命”敢死,突破了齐军防线,为战斗胜利做出了很大贡献。这两个人,并不是孔子最满意的学生,经常挨批,也不是最会打仗的,然而就是他们创造了战场奇迹。孔子事后听说冉求突破礼制束缚率先使用长矛挑翻了侵略者,很高兴,破天荒予以表扬:“对嘛,就该这么做!”(孔子曰:“义也!”)战后,鲁国大臣季康子问冉求:“你是天生会打仗还是跟人学的?”冉求说:“跟孔子学的。”不排除冉求有意为孔子做广告,但也不会是瞎扯——万一鲁国真的重用孔子,孔子却对军事一窍不通,这就不是面子的问题了,事关鲁国安危,忽悠不得!
至于吴国,更是欺负惯了鲁国。多亏孔子的学生子贡,能言善辩,不止一次把好战的吴王“忽悠瘸了”。但身为外交家,子贡也经常挨老师的批。可就是这个经常挨熊的子贡,对孔子感情极深,孔子去世后,别人都守孝三年,唯独子贡在孔子的坟前守了六年,可见孔子肚里真有“干货”,让子贡崇敬不已。
鲁哀公八年三月,吴军侵犯鲁国,兵临城下。鲁人深知正面交战难以取胜,就组织了七百人的敢死队,准备夜里去摸吴王的窝。孔子的学生、大个子有若,参加了敢死队。这帮人一点都不怕死,在集合地点直蹦高——“三踊于庭”,有点像非洲祖鲁人猎杀狮子之前的仪式。后来鲁人怜惜这些勇士,放弃了这种自杀式的攻击。“吴子闻之,一夕三迁”,着实吓得不轻。
一般认为鲁国是诗书礼乐当家的国度,民风孱弱,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大庭广众之下,拿把刀要攮齐桓公的曹沫、刺杀双虎的卞庄、勇悍无比的子路等,都是鲁国人。当时也有人说“孔丘知礼而无勇”,这是偏见。孔子身材高大,号称“长人”,力气爆棚,据说能折断城门的门栓(这东西可不是一般的粗)。孔子不喜欢谈论战争,是因为现实生活中战争太多了,已经给民众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不想再提这档子事,但不等于他不懂战争。从上述言论可以看出,一向主张“事君,军旅不避难”的孔子秉持的是军政同一的观点,这表明他对战争的本质,认识非常深刻,也对后世军事学说例如荀子的观点产生了很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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