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美特殊关系还存在吗?拒绝访英后 特朗普又“表白”特雷莎
当地时间2018年1月25日,瑞士达沃斯,美国总统特朗普与英国首相特蕾莎·梅举行会晤。 视觉中国 图
当地时间1月25日,瑞士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英国首相特雷莎同美国总统特朗普实现了一次双边会面。
不久前,这两个有着“特殊关系”的国家刚刚发生了点风波。本月中上旬,特朗普曾因不满新的美国驻英大使馆的设置,进而拒绝下月出访英国。
自上任以来,特朗普遍访多国。23日,白宫方面还证实了特朗普邀请法国总统马克龙4月访美,这也是特朗普上任以来首次发出的国事访问邀约。
但是,一直被冠以美国盟友的英国,甚至迟迟没有等到特朗普的到访。与之伴随的是,英美“特殊关系”还存在吗?
保持了距离的盟友
“我爱你的国家。”特朗普在达沃斯对特雷莎说。
这次会面像是两国领导人试图打消外界疑虑的尝试。据英国广播公司(BBC)25日报道,特朗普否认了此前“捏造谣言”带来的分歧,并表示和特雷莎“非常喜欢对方”。
在达沃斯会晤前,英国媒体还曝出在一通电话会谈中,特朗普寄语特雷莎“要成为这一代人的丘吉尔”。去年1月,特雷莎访问美国期间,特朗普则表示希望特雷莎能够成为“我的撒切尔夫人”,以此来找寻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和美国前总统里根之间的政治温度。
尽管特朗普不吝赞美之词,美国媒体仍特意留意两人的会晤氛围。据《华尔街日报》报道,特雷莎在会晤当天言辞谨慎。在达沃斯的演讲中,特雷莎称,在自由贸易和基于法规的国际体系的联合作用下,全球经济增长出现了史无前例的繁荣局面,她在去年的一次讲话中也有类似表述。
本周,特朗普政府进一步高举“美国优先”论调,宣布对洗衣机和太阳能板征收关税,这些产品基本都产自亚洲国家。
抵御贸易保护和孤立主义,也是本次达沃斯论坛期间欧洲乃至世界多国领导人共同宣扬的主题,尤其是在特朗普首次出现在达沃斯之时。
而这样的关系设定也早有显现。据特雷莎前战略主任威尔金斯(Chris Wilkins)回忆,在特雷莎出访美国期间,特朗普告诉特雷莎,因为伊斯兰极端主义者的存在,他认为伦敦部分地区是极端主义者的事实“势力范围”,特雷莎当时态度明确地纠正了特朗普的说法。“在特朗普掌控谈话的一个小时,首相显得很有外交技巧,没有其他人多说什么。”
据彭博社报道,去年1月,当特雷莎结束白宫的访问行程回到英国驻美大使馆时,向自己的政策顾问述职道,“哦,是的……他确实抓了我的手一下。”害怕这件事情在英国国内造成的政治影响,惊讶的特雷莎团队开始关心摄像机是否捕捉到了这一细节,特雷莎回答道,“是的,我想是这样”。后来,特朗普紧握特雷莎手迈过白宫斜坡的会面登上英国各大媒体的头条,英国媒体对此事的兴趣超过特雷莎是特朗普就职典礼后正式接待的第一位外国领导人,也超过特雷莎访美期间两人高调重申的英美“特殊关系”。
当时让英国官员担心的是特雷莎与特朗普走得实在太近了。彭博社援引两位知情人士的说法称,英国高级外交官和安全部门官员希望特雷莎同特朗普保持距离,直到特朗普的执政根基更加稳固。
《华尔街日报》称,本次达沃斯会面将特雷莎置身于一个尴尬的处境。一方面,在英国退出欧盟并争取和美国建立经贸关系的背景下,她需要来自特朗普的支持。但另一方面,她曾公开抨击过特朗普,并且不希望让外界认为她和特朗普走得太近,以免在政治上带来麻烦。不少英国人现在对这位美国总统有意见,特雷莎带领的保守党内部也是如此。
特朗普和特雷莎已经有过几次公开的冲突,包括去年的曼彻斯特恐袭发生后,美国媒体过早地泄漏事件信息引发的英国不满、在国际议题上观点的相悖,以及特朗普转发英国极右翼组织发布的视频信息后跟特雷莎的口水战。
围绕“国事访问”的纠结
英美之间最近一次龃龉发生在本月中上旬,特朗普因不愿为美国驻英国新使馆剪彩,进而取消了2月份出访英国的计划。特朗普自己给出的理由是他不愿去给前任奥巴马政府敲定的这项“糟糕计划”站台。
伴随特朗普访英计划的再次搁置,让外界留意更多的是英美之间日渐疏离的关系。
在达沃斯,两位领导人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表示,他们将“讨论”特朗普对英国的国事访问。
唐宁街之后回应称,他们已要求工作人员就“完成特朗普今年晚些时候访问英国的细节问题”展开工作。但是唐宁街也证实,工作人员讨论的是一个“工作访问”,而不是“国事访问”。
早在2017年1月特雷莎访美之际,唐宁街幕僚长、特雷莎左膀右臂希尔(Fiona Hill)和蒂莫西(Nick Timothy)就向特雷莎建议,借白宫访问之行向特朗普提出国事访问的邀请,特雷莎的团队认为这样的举措会满足特朗普的虚荣心。不过特雷莎前公共联络主管凯蒂·佩里(Katie Perrior)也提醒英国高级外交官和公务人员,这一邀请是否得当。
国事访问也是英国给予国外领导人的最高礼遇,它包括总统及其第一夫人在白金汉宫同英国女王共处的时间,并出席英国国宴。自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1952年加冕至今,美国先后经历了13名总统,除特朗普外,只有美国前总统小布什和奥巴马收到过对英国进行国事访问的邀请。
然而,英国国内对此出现了激烈的反应,近200万英国人请愿坚决抵制特朗普的国事访问,主要理由是特朗普关于女性和种族问题的不当言论。
彭博社消息称,在2017年的一次电话对话中,特朗普向特雷莎表示自己对来自英国媒体的批评感到不满,担心访问英国时可能面临的街头抗议,要求英国给他一个热烈的欢迎,否则自己不会访问英国。英国官员怀疑特朗普的这种不满仍然挥之不去,所以才取消了为新大使馆揭幕的行程。
生活在英国的美国人简森(化名)就是反对特朗普到访英国的其中一人。在社交平台推特上,他号召英国人团结一致反对特朗普,也不满特朗普在推特上对英国社会现状的指责。
简森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称,“有理智的英国人都不会喜欢特朗普,英国人对特朗普持这种态度是因为不论是对自己的国家,还是世界其他地方,特朗普都是一个大威胁。
伦敦市市长萨迪克·汗也是对特朗普反穆斯林言论极为不屑的一员,他公开反对特朗普访英,声称拒绝为特朗普的到访铺设红地毯。”
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美国和美洲项目主管齐妮亚·维克特(Xenia Wickett)对澎湃新闻分析称,“或被喜爱或被憎恨,特朗普是这样的领导人,他的风格和言论往往极端而且民粹。这是让很多英国人不满意的地方。更为重要的是,特朗普支持许多与英国民意相悖的政策,比如退出巴黎气候协定、威胁从伊朗核协议中退出、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的首都。这也是特朗普访问英国的消息一传出,就引发抗议的原因。”
上海外国语大学英国研究中心副教授陈琦对澎湃新闻指出,特朗普与传统主流政治家格格不入的形象、乖戾的公众形象,通过自我言行的传递、媒体的塑造,以及支持和反对特朗普人群话语权的不对等等因素作用,影响英国民众对特朗普的负面观感。“其次,特朗普上台以来奉行“美国第一”的利己主义外交政策,既要继续把西方世界的领导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同时又减少自身承担的义务,作为西方发达国家集团重要成员的英国自然也对此不满。此外,特朗普政府公然退出巴黎气候协定,出台有种族歧视和宗教歧视嫌疑的“禁穆令”,直接挑战了现代西方“政治正确”话语体系的一些基本原则,破坏了西方整体的道德优越感基础,也引发了英国左翼人士的强烈不满。”
但特朗普在英国也不乏粉丝,英国激进组织“White Pendragons”仍是特朗普的支持者,他们就反对伦敦市长“不欢迎特朗普”的言论。
对于特朗普访英行程一拖再拖,英国外交大臣鲍里斯·约翰逊日前也特意撰文为事件灭火,表示英国应欢迎“最紧密盟友”特朗普的来访,对特朗普政府表示尊重和肯定,特朗普不应该受到“幼稚的诽谤”。鲍里斯还提道,美国公司在英国的投资额高达2500亿英镑,创造120万个就业机会,还有特朗普承诺继续对北约的支持。
陈琦对澎湃新闻分析称,“英国作为一个“想象的共同体”,民众之间对美国的态度因为教育背景、地区、职业、性别、年龄、种族、宗教信仰的不同而差异甚大,很难一概而论。像首相特雷莎这样的主流政治家,需要在公众场合对特朗普的一些出格言论和“政治不正确”的政策保持距离,(但是)像有民粹主义色彩的前独立党党魁法拉奇就热情赞颂特朗普,而伦敦市长萨迪克·汗作为穆斯林,公开表达了对特朗普“禁穆令”的不满。这些政治人物不同的态度,折射出其背后拥护群体的不同态度。这也说明,在英国民众间,既存在反特朗普的民众,也存在拥护特朗普的民众,不能仅仅从公共空间哪一派的声音大小来判断。”
并无明显特殊的“特殊关系”
达沃斯上实现领导人会谈之后,英国媒体也开始期盼着英美两国回归以往的“特殊关系”。
据BBC报道,达沃斯会面后,特朗普已经预测到英美贸易的“巨大增长”空间,他还认为,美国和英国在军事问题上应该形成像“连体婴儿”一样的状态;特雷莎也表示,英美要“肩并肩”应对共同威胁。
维克特告诉澎湃新闻,“这些事件并不会导致双方关系的长期分裂。特朗普总要从美国总统职位上退下,而英美关系则是基于更为结构性的长期因素……英国为英美特殊关系带来了三个主要的好处:一是军事和情报资源的分享,二是为美国进入欧盟市场提供一个门户,三是具体行动中协同的伙伴关系。”
英国前驻美国大使彼得·维斯马克特(Peter Westmacott)也表示,“两国关系受到了一些打击,但是在商业、国防、情报、外交政策、网络、文化、语言,以及共同价值观方面——两国关系有着太多实质内涵,在确保这些关系仍然强大方面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
1月22日,在英国访问的美国国务卿蒂勒森也发言称,在关注国际问题之余,美国需要在原有的基础上注意同英国的关系。“我们花了太多的时间讨论世界问题,朝鲜问题、叙利亚问题、也门问题。有时我们忘了我们双边关系的重要性”。
2017年7月,陷入脱欧谈判胶着状态的英国国际贸易大臣率队奔向美国,去寻求双边自贸协定谈判的空间,也为脱欧后英国经济寻找一个重要的出口。
彭博社评论称,对于特雷莎政府而言,跨大西洋关系至关重要;对特朗普而言,也是如此。英国在行将脱离欧盟的背景下,需要寻找新的贸易伙伴;而美国也需要重新设定关系来保护美国公司的利益。
然而,华盛顿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欧洲项目主管希瑟·康雷(Heather Conley)也指出,“对于即将脱欧的英国,它想强调跨大西洋伙伴关系,但问题在于特朗普当局没有向英国提供这种平衡”。
陈琦分析称,“我们常用“英美特殊关系”来描述两国间的密切联系,在第三方看来,“英美特殊关系”是美国为主导而英国紧随美国的脚步,但在英国的政治家看来,两国间的关系却并非如此,对英国来说,“英美特殊关系”从来就不是仆从关系,而是英国影响美国、借助美国的力量实现英国国家利益的平台。在两国利益一致的情况下,英国会给外界一个紧随美国脚步的印象,但一旦两国利益有差异,英国会积极争取和维护自身国家利益,而把“特殊关系”暂时放在一边。英美关系也并非总是特别紧密,丘吉尔与罗斯福、撒切尔与里根、布莱尔与小布什时期,英美“特殊关系”达到高峰,但在其他时期,与西方主要盟国间的关系相比,英美关系并无明显的特殊之处。”
维克特也这样认为,“渐渐地,随着英国军费开支的减少,英国离开欧盟,以及美国其他合作伙伴的出现,这种关系也显得不再那么有说服力。”英美这种密切的关系仍然维持,但其他国家确实与美国建立了更为密切的联系,美国在欧洲的关系日趋多样化是不争的事实——现在与德国、法国等欧洲国家都存有一定意义上的“特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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