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小屋与泥垒城堡 ——行走阿伊特本哈杜筑垒村
荒漠中的泳池。 刘海贤 摄
本哈杜筑垒村的城堡。 刘海贤 摄回过头来想，觉得人家的理念有根。
非洲，经济并不发达，摩洛哥地处北非，稍为好一点。阿伊特本哈杜筑垒村，不外就是荒漠中有点人气的聚居地，一个土堆，高出地面百十米，用泥巴堆砌出一座城堡，稀罕的雨水，借助时间刻刀，将城堡逐层剥落，剩下个形销骨立，怪模怪样，丑陋得不成样子。居住者逐渐逃离，影视人却发现了新大陆。好莱坞大片来了，电视剧来了，二三十种剧目曾在这里疯狂取景。举世无双的断垣残壁，以灰头土脸的姿态，在审美的丛林中穿行数十年而经久不息。一些西方文明人士，素来以钢筋水泥森林为自豪，在它面前，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审视这人世间不可多得的怪物——也许不是理念，只是因地制宜罢了。
本来是丑的东西，是怎么变成了美的。美，其实就是丑！
真的么？
先看看这位当地人，似热锅中的煎鱼，皮肤焦黄，却有油润之色，头发卷着，通花白领绕颈一周呈V型，有串珠套着，长衫配裙，走动时清风拂地。如果以为不是男人，可能会闹出笑话。他是客栈小老板，做事不算干练，一个玻璃杯、一套刀叉，用白扣布擦了又擦，还对着阳光左右照看。又是桌布，又是竹垫，又是餐巾，不就是乡间早点在室外吃，要提前铺个台么，整出俨然星级宾馆这一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穷乡僻壤，山头光秃，有点绿色都十分不易。养树比养人贵。土路尽头的土坡，尘土飞扬只是被沿坡而上的百十米碎石填了一下，能上汽车，停五六辆就显挤，客栈之小可想而知。若论特色，却不敢少，泥墙上混合着摸着搁手的细碎稻草，同我们国内的泥屋没有区别，不过它是红土，漂亮醒目，能经风雨，却不能经时间。在这么一个破地方，找到它不容易。找到了要忘记也不容易。你想想，相隔万水千山，屁大的土坡，人家就是有办法让你找得到！
找得到，仅靠土坡当然不够。上面说的城堡才是重要因素，人家是1987年进入名录的世界文化遗产。这里离城堡不远，城堡周遭能住的地方有百十家，凭什么让人家认定你而不是他？当中自有过人处——建在土坡上，用泥垒成小城堡，拱形屈花铁门，屋边铺上碎石，陶罐瓷瓶等当地工艺品间隔点缀，为数不多的绿色植物与橘红色的墙体形成鲜明对比，在低矮的村舍中鹤立鸡群；室内布置就更费心神了，大小不等的地毯、古怪的象形陶制品、陌生的宗教器物，合适或不合适地在不同的位置恭候客人，整个就是艺术小天地，有兴趣者把玩一番是没有问题的。倒是墙上的画引起了我的兴致，四根木条用麻索缚起来，就成了框，极简陋，而一块小牛皮被随意牵在框内成不规则型，涂上鲜艳颜色，就成了画。粗糙套着精致，顺眼好看，很不一般，眼熟得很——原来画的都是我们所到之处的风土人情。生活魔幻般地变成了艺术，新鲜出奇，且亲切。土中有洋，洋中有土，无缝衔接。说人家没有一点想法，傻了你。牛皮不是吹的，是当地特产，风景浑然天成，生于斯，长于斯，不取于斯，造于斯，还要舍近求远不成？常说，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走进了民族的，是不是走进了世界的？出外看什么，不就是看特色嘛！特色，莫过于民族特色。人们喜欢走偏远地区、少数民族地区、异域地区，大抵出于这个缘故罢。
应该说，光考虑民族特色，还是不够的。如果到一个地方，吃不好，睡不好，蚊蝇成群，大汗淋漓，会呆得下去才怪呢。旅店的装潢陈设固然重要，实用性设施更重要，尽管地处荒漠，卫生不敢马虎，被褥不敢邋遢，空调不敢不配，沐浴冷热水可调，夸张的是，土坡上，居然还建有一个硬底游泳池，奢侈得有点令人瞠目结舌。乡间客栈的豪华配置与地方风物条件反差之大，真是匪夷所思！
说到水，再缺缺不过非洲，位于北非的摩洛哥水资源，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奇怪的是，所住之处，却从未缺水：在瓦尔扎扎特阿伊特本哈杜筑垒村，在马拉喀什的塞邦里亚德宫庭院酒店，在卡萨布兰卡的达累斯萨拉姆家庭式酒店，都有游泳池，而且池水充盈、不乏泳者；在艾西拉、舍夫沙万、菲斯、索维拉甚至沙漠梅尔祖卡，普通住处的沐浴设施也是24小时供水。
行程半月，住宿七处，并无星级，居然有三处出现泳池。这在国内也鲜见。
是出于对旅游的尊重，抑或仅仅是习俗的沿袭？抛开理念不说，国度与民族的生态惯性，能在日常环节中体现出来，显然不是一时一地的刻意所为能涵括得了的。再考究创意是来自经营者还是另有高人，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小老板其实很可爱，临走，他竖起大拇指，非要同我合影。在他的厨房里，我亲手做了一道菜：番茄蛋花汤。短短的摩洛哥之行，名胜、宗教、民俗让我眼神放光，饮食却让我眉头紧锁，一路的主食只有两样：“库西”和“塔基”，炖得很烂的牛肉，配上黄色米饭，按理可食，却因调味怪异，咽之如药。在我的比划下，他找来了番茄、鸡蛋。想不到，打蛋时才发现竟然是熟的，引来一阵开心大笑。一道由两国人民共同完成的家常菜，给彼此留下了友好、友善的印象。他说什么也要我留下几个字。我在他的本子上写上这么几句：世界这么大，/天堂这么小，/能找到你，/挺好，/真的挺好。并签上我的名字、日期。
他的小旅馆，就叫“天堂小屋”。
日后，如有谁也到那落脚，签名时，也许会翻到一个普通中国人留下的“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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