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 事 某日,湖唇所见
■文/孙远刚
风踏水而来。刚学会走路的新苇跑到湖边去接风,它们相拥在一起。上岸的风,在湿地上乱走,和防浪柳、再力花、水蜡烛、马蔺草、荇菜……一一点头、击掌、打招呼。它熟悉这里的一切,它这是回娘家,提着节礼,看那苇丛脚底下,风吹细浪,像赶着一拨拨白色的鱼群,又像是一锭锭成色极好的纹银。
这地方叫“柘皋河口”,这里有一大块经过人工修复的天然湿地。沿湖像这样的湿地还有很多。八百里的一口大湖,这些平均宽度不到两百米的带状湿地,似乎不足为奇,但一位懂湿地的朋友对我说:它们是大湖之肾。朋友的口吻科学、审慎、严谨。而在我,一个写作者眼里,大湖和湿地却有着更多的温情。
我觉得,湿地是眉睫,到了眉睫,大湖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
我觉得,湿地是衣裳,有生命的衣裳。没有湿地,大湖会很不体面,把日子过成一团乱草。
我还觉得,大湖和湿地是两亲家。亲家嘛,是“梢巴裢子亲”,互相救济,互通有无,湖水滋养湿地,湿地家里野生着许多植物,挺水的,浮水的,沉水的,它们吸附着、过滤着、沉淀着每一滴径流来水,为大湖的健康举杯。
说了这么多湿地的好话,归根只是喜欢。这喜欢从大湖开始,到湿地为止。走在柳巷苇丛中,湿地给了我许多无需花钱就能拥有的草木时光;从这头走到那头,我像是喝了一盏新绿的茶,洗了一把通透的澡。所以,我总来了又来,不避嫌疑。
若是有一柄斧头,我会径直来到这里,寻一株老柳,建造一所木屋,用芦花扎一把扫帚。
木屋四周是柳。这是些不同寻常的柳,它们一年之中有好几个月是站在水中的,树干上生了根须,皮肤也泡得黝黑,它们常年和风浪搏斗,有着丰富的生存阅历。木屋编苇作篱。旧苇高高还未离开,新苇已悄悄长成,风吹不倒,反是借了风的旋律,长袖轻舒,跳起古老的“八佾之舞”。我的庭院中种着婆婆丁、繁缕、水葱、葵花大蓟和犁头草;我的池塘里漂着浮萍、荇菜、水葫芦和大王莲;我的小路醉了酒,走不了直线,可它就算喝得再多也能找得到湖边;我的常客是一只苍鹭,它是出色的渔翁,它绰号“长脖老等”,它在浅水里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地像一根拴船的木桩……
一个人,一条大堤,走得不声不响。这是一条任你怎么走也不会走错的路。吹一块大石坐下,敞开衣襟,嚼一茎草。徐徐的风,吹翻了湿地,看它满地打滚,看它遥遥地打着旗语。
我来的时候,众禽已经离开。
这是一个没人的午后,跟着脚步,我没有缘由地出现在这个名叫“半岛”的国家级湿地公园里,我在它的栈桥上。
栈桥用方木支撑,实木铺就,宽约两米,一米高的护栏。栈桥曲折回环,这样的设计,可能是为了让开重要的生物点位,也可能就是想叫我多走几步路,看得更多一点。穿着软底鞋,走在富有弹性的栈桥上,脚下干爽,心中惬意,自喜人类的智慧,让我们如此贴近,又如此旁观,能到达不能到达的地方,看到更多不易看到的细节,套用李健吾《雨中登泰山》中的句子,叫做“有野趣而没有泥淖之苦”。我有些抱怨它不是玻璃做的了。看到一只蓑衣鹤,它背朝着我,孤零零地立在远处柳树根下,不知是否需要安慰。看到一只白鹭在滩涂上一点一点地走着,真是一只俊鸟,长腿长脖,从容优雅,天天披婚纱。看到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被困在一卷狐尾藻里,半天“哗啦”一声,想下去帮它一把,那藻一定不会答应;看到一丛水芹,饱满多汁,论品相,比早市上卖的不知要新鲜多少倍,有心下去采,栈桥挡着不让。栈桥的存在,时时提醒着游人要做君子:可以喜欢,不必占有。
人渐渐地多起来,我要离开了……
新闻推荐
□香炉山人我们管母亲叫“老娘”。老娘个头不高,双目有神,身体较胖,言语不多,是中国南方典型的传统农村女性。自我记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