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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水照花张爱玲

榆林日报 2022-03-16 10:12 大字

任静

临水照花,是民国才女张爱玲的写照。

她的确是浮尘中开出的一朵花,带着一炉沉香屑。在她缺少温情的世界里,原本只是寂静地等待着那个懂她的男人。世人都知道她的文笔中有一抹掩不住的苍凉底色,这其实是原生家庭带给她的创伤。

张爱玲幼年时,父母由于生活情趣和人生追求的不同,最终分道扬镳,母亲黄素琼愤然出国留洋,父亲张志沂另娶她人。后来她长到十多岁时,母亲要带这个天资聪颖的女儿出国留学深造。对此,思想保守、不思进取的张志沂坚决反对,他一想到女儿要赴前妻的路,非常生气,他不仅怨恨黄素琼的离家出走,现在竟要把女儿带走,这是他无法容忍的事情,因此这个窝囊的男人,将对前妻的积怨全部发泄在少女张爱玲身上。

张爱玲被父亲毒打了一顿,紧接着,她就被囚禁在张家楼下的一间小屋里,偏偏在这个时候,张爱玲又得了痢疾,身体非常虚弱,差点死去。

张志沂整日沉迷享乐之中,吞云吐雾是他给家庭营造的一张阴暗的网,一个靠吃祖产吸大烟的颓废男人,注定无法成为一位好父亲。张志沂铁了心要囚禁女儿,他不仅不请医生,也不给张爱玲服药。就这样,她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小屋里足足躺了半年,才找到一个机会逃了出去。这次遭遇痛打又被幽禁起来的经历,留在了张爱玲的人生中,变成了终生抹不去的痛苦记忆。张爱玲被父亲殴打直接导致了她与家庭的决裂,逃出那间小黑屋后,至此,张爱玲与张家的恩义全部割断。

作家的作品中总会投射生活中的镜像,在《茉莉香片》这篇小说中,张爱玲将这个折磨她的记忆描写了出来。主人公聂传庆的家庭不幸,以及他被父亲打聋和被后母虐待的这些情节,都是张爱玲的亲身经历。而她的另一部自传体小说《雷峰塔》,雷峰塔代表囚禁女性的意思,也是具有象征意义的,如同父权和封建时代,影射了她幼年遭到父亲、后母囚禁到侥幸逃脱、投奔母亲的经历,像塔中“白娘子”获得新生。

“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长满了蚤子。”这句经典名言是张爱玲在19岁时写出来的。当时人们只是惊叹于一个年轻女孩对生活有如此通透的感悟和象征,没想到却变成了她一生的写照。

在她年仅4岁时,父母离异,母爱从此成了她渴望却难以企及的梦,而继母的出现,则是她噩梦的开始,她从此只能穿着继母碎牛肉颜色的棉袍,肥大而破旧的棉袍遮掩了她少女瑰丽的幻梦。

而最令我们感慨的是,张爱玲的晚年依然凄凉,居无定所,常常为夜宿何处悲哀,甚至为一顿饭发愁,绝不能像伍尔夫那样自信满满地向全世界宣告:一个女人如果要写小说,那么她必须拥有两样东西,一样是金钱,另一样是一间自己的房间。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就得不停地搬家,每到一个地方,她都觉得这个地方有虫,头发上有虫,于是拼命剪自己的头发,不断地搬家。她的晚年就一直这样在与蚤子的挣扎中,最后在洛杉矶凄然离世,死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令人难过的是,张爱玲在生活上、精神上似乎都无家可归。最后,她所有的版税、稿费宁可交给朋友和出版社,也没有留给任何一位亲人。其实,在母亲出走的那一刻起,在父亲殴打、囚禁她的那一刻起,亲情已经在她苍凉的心底,死了!

张爱玲说她不喜欢壮烈,相比悲壮,更喜欢苍凉。苍凉之所以有更深长的回味,就因为它像葱绿配桃红,是一种参差的对照。在张爱玲的文学世界里,男女的情爱,正是那葱绿配桃红,被她描述得透彻无比,而她在自己的真实情感世界里,却无可救药地迷茫着。

遇上胡兰成是张爱玲这一生的劫,可以说她将自己装入了另一个无形的“铁笼”中。

张爱玲清醒地说:“为了爱而结婚的人,不是和把云装在坛子里的人一样的傻么?”可是她稀里糊涂沦陷于情场老手的甜言蜜语中。然而,“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一纸婚书,岂能管住寻欢作乐的满园春色?那个自认为永远是一枝花的男人,春心荡漾,从来就没有断过寻花问柳,他不放过生命中出现的任何可以靠近的女性。这种天性纵情声色的男人,注定不会长情于任何一个女人。

在爱情面前,女人总是在寻求归属感和满足感,尤其像张爱玲这样从小缺爱的女子,更需要有一份安稳的依托。客观地说,张爱玲和胡兰成之间除了男欢女爱、肌肤之亲,还有着文人之间的知己之感。然而,由于男女思维和性格有别,在对待爱情这件事上,也是截然不同的。可以肯定地说,与胡兰成的猎奇猎色恰恰相反,张爱玲更看重的是灵魂的相遇相知。

一年多的时间,饶是再单纯再缺爱,也足够张爱玲认清一个男人的庐山真面目。她毅然从胡兰成感情的“铁笼”抽身出来,并一次支付给对方30万分手费。这个数额,在当时可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对于张爱玲为何要支付这笔分手费?我一直很纳闷,她是为了分手得更彻底,一次性“买断”感情,还是深爱犹存心底,心甘情愿用一笔不菲的金额去贴补他?我们毕竟不是张爱玲,其中的因由终是不得而知。但事实上,胡兰成竟然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而且能看出来他不止一次接受过张爱玲的钱。这个口吐莲花、好用贾宝玉精神自比、甚至标榜自己为“金童”的花心男人,内里的骨血比西门庆还不如。

所幸,张爱玲又一次挣脱了柔情的牢笼。

张爱玲说:“我不断地舔着伤口,舔着舔着对伤口也有感情了。”正是这个伤口,伴随着她的一生,在她的文字中反复出现。说起来实在令人唏嘘,她穷其一生也没有寻找到一味解药,那种不能发声的撕心裂肺,终是随着她走向荒芜的世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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