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花灯
杨小娟
花灯之于正月，就是鱿鱼汤里的蛋片儿、酒酿里的桂花、汤圆儿里的黑芝麻，就是热腾腾的羊杂碎上面那一撮炸到金黄的土豆丝儿，花灯，就是正月里的年味儿。
要看花灯，还得是神木老城。
正月初四，带着孩子回到了老家。
东山脚下的老房子已经拆迁，曲折的小巷子消失了，童年的奔跑和欢笑一下子成了起飞的蒲公英；烈士陵园冬雪肃穆，那里的松鼠肯定已经冬藏；儿时经常去摘凤仙花、野葡萄的“神秘花园”，也在硬化一新的平砖大院里不见了踪影……每次回来，总能看到变化，城市发展的脚步挤压着过去的建筑和记忆，旧地毯厂、机械厂一带变成了广场，大仙庙和新建的亭台楼阁作为地标性建筑崭新敞亮，广场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沿着灯笼继续走，精煤路原来是一片碧绿的庄稼地，幼时我和小伙伴们背着书包，穿过又密又高的玉米地，沿着灌溉的小渠，时常会有牛或者猪挡住去路，于是一把拉住弟弟一阵猛跑到学校……
看望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拉家常、包红包，和姑姑舅舅们一起挤着吃炖羊肉，和弟弟妹妹们一起聊小孩儿的读书、成长，热腾腾的粉汤在玻璃上挂了雾，欢声笑语嘈杂热闹，不知不觉暮色降临。
“看灯去吧，今年老街上有灯会。”小叔提议。
神木初七朝山，十五灯会，九曲黄河阵最是热闹。记忆里看灯要沿着老街走到三道圪洞，那里有一个泥塑的火判官，高三四米，内里中空，烈火熊熊，五官里都喷出火焰来，走了远路的人们正好站在跟前烤火取暖，舒缓冻得发麻的身子。不远处就是岳飞庙、关帝庙，庙前高高堆个火塔塔，小孩儿们围着笑啊闹啊，时不时发出“啊呀”的尖叫，原是调皮的孩子把额前的头发给燎了。附近还有卖汤圆儿的、卖粉糊糊的、卖粉皮儿的、卖醋汤汤碗公式儿的，但人们只是稍作逗留，就会继续沿着老街出西门，来到那片开阔的土地上——转灯游会。
可能是因为好插桩，可能是因为足够大，总之，神木人选中了这个大土坑来作为“九曲黄河阵”的基地，线线缠绕、灯灯相连的迷宫吸引了全城的老百姓。从入口进去，每个拐弯、每个分岔都有颜色各异、造型栩栩如生的花灯在等着观赏。大家沿着既定的路线，都是拖家带口，在里面兜兜转转、来来回回，小孩子们顽皮地穿过丝线隔出的“墙”，旋即又被大人吆喝着“穿”回来，有的拿着糖葫芦、有的挑着小灯，放声大笑。有恩爱情侣，有耄耋老人，有中年家庭，大家心无旁骛、怡然自得，等走到出口的时候，回望灯会，才发现自己满身都蒙上了一层灰土，哈哈一笑，启程回家。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老街。花灯悬空，五彩缤纷，照映着平整光滑的水泥地板。以钟楼为心，东西南北四条街延展出美丽的神木老城，同样让人有种穿越过时光的感慨。小朋友在前面追逐嬉戏，那个孩子好像是曾经的我，而此时我的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神色，又像是那时的母亲。花灯汇聚成五光十色的长河，流动着年的韵味，赏灯的人走走停停，岁月也在灯下走走停停。
花灯之于正月，就是苍穹中的皓月、树干里的年轮、风雪里的炉火，就是两鬓渐生的白发，那白发莹莹于爱，而爱让春风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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