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 百态社会> 正文

过年,宜读《春秋》《左传》

合肥晚报 2022-01-30 00:55 大字

农历年末,是传统中国的时光列车的最幽深处,宜休息、宜团聚、宜读最中国最传统的书。翻看唐诺的《眼前:漫游在《〈左传〉的世界》,杨照《左传:封建制度的黄昏》,犹如回到了两三千年前的精神故乡。对于“经”与“传”的对应关系,对于“春秋笔法”的涵义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先说一个大家都熟悉的故事。

“秋九月乙丑晋赵盾弒其君夷皋。”,这是《春秋》记载,鲁宣公二年(公元前607年)的事情。

“弒”,简洁明了,铁板钉钉,比赵光义去深宫探视危重病人而发生的“斧影烛光”更为确凿,好比布鲁图斯在庞贝城剧院的台阶上,白刀进,红刀出,刺杀独裁者凯撒。依照《春秋》的“简而博”,“直而理”,孔子眼中的赵盾就是一个大坏蛋,而董狐则秉笔直书,义薄云天,“良史”也。

但揆诸“3W”原则,则颇可疑,时间(尽管很笼统)有了,人物(施害者和受害者)有了,地点呢?

实际上,乙丑当天,赵穿发兵攻杀灵公于桃园,逃亡的赵盾闻讯赶回来处理乱局,改立了晋成公,扶大厦之将倾。依《左传》,晋灵公本就是一个该死的恶君,三番两次加害赵盾;赵盾只是个被害者,事发当时人已流亡到边境——差点就越过国境线,而就是这“差点”居然就成了赵盾的罪责。

显然,从今天的观点看,“秉笔直书”的董狐的“笔”是刻意弯曲的。罔顾实情,混淆黑白,以价值评判遮蔽客观事实,以正义法官的姿态替代了严谨史家的身份。

占据道德高位的董狐斥责说,你是国家正卿,事发当时你人尚未出境(礼法,越境则君臣之义断绝,可以不讨贼,君臣关系是有限的、可解除的),回来又不追究弒君贼人,不算你杀的算谁?

此时的赵盾大权在握,宛如汉末乱世领军勤王的董卓,或是率领军团渡过了卢比孔河,进入罗马的凯撒,他完全可以采取一个国家拯救者在非常时刻可以采取的暴虐措施来让董狐闭嘴,抑或者,用类似“最多负有领导责任”一类的说辞来自辩或争取同情,然后,赵盾没有,相反供认不讳,只是委屈道,“我之怀矣,自诒伊戚”——我对晋国故土的眷念不舍,拖慢了脚步,才得承受这一罪名。

日后,文天祥言志的《正气歌》把“在晋董狐笔”和“在齐太史简”这两个乍看相似的《左传》故事并列,其实是曲解。“齐国太史兄弟因为直书崔杼弒齐君而相继赴死,但董狐面对的是赵盾你知我知没这样的危险”(唐诺);当然,我们甚至也可以想象,这是孔子编剧导演,两人联合演出的双簧,一个史官的典范,一个士大夫的楷模,在儒家传统叙事中青史留名。

蒙田说过,“我在李维的著作中读到的一百件事,别人没有读到;普鲁塔克从中读到的一百件事,我又没能看出来,可能这是作者的言外之意。对某些人来说,这是纯然的语法学习,对其他人是哲学剖析,从中深入到人性最奥秘的部位。”

如何从字里行间发现更多的“事”?从不同的视角,以尽可能丰富的本文信息返回历史现场。如果满足于一句“春秋笔法”,那么,我们所知道的,也就局限于希望被限定的范围之内。

唐诺借用本雅明(谈卡夫卡的寓言到小说)的漂亮说法来说明《春秋》与《春秋三传》的关系。展开的方式有两种:一种像孩子把折好的纸船打开来,恢复成一张纸,这是《公羊传》和《谷梁传》;另一种是花蕾,它绽放成花,这则是《左传》。

杨照的作品短小(6万字),简明,就事论事,颇能答疑解惑。有“经”才有“传”,“传”是解释“经”的,历史只有在经传互释中才更接近真相原貌。唐诺的作品(20万字)更有文艺气息,古今中外,交融并汇,先秦的魅力,不亚于蒙田笔下的古罗马。

唐诺用犹太典籍来比喻鲁国的国家特性。犹太各部族中,利未人基本上不作战,甚至连日常经济活动都不参与,由各部族分摊供养,他们的工作就是祭祀,并负责保管保护约柜。鲁国最像是利未人这一部族。“鲁国负责泰山祭祀的经常性照料,行礼奏乐的规格高出所有国家,一头接近天子,这样独一的、尊荣的工作几百年进行下来,会逐渐形成一种鲁国的独特基本现实,甚至普遍进入人心,成为鲁国人的一种基本心理状态,决定着人的一部分现实作为,以及看世界、想世界的方法。”(唐诺)

为什么后世没有一个帝王沿用“鲁”为国号的?我以往的疑问就此消弭。首先是文化上不自信,其次,也不希望像鲁国那样文弱,国家的核心似乎就是一所学校、一座大图书馆。再者,我想那样乱世英雄们打心眼里也瞧不起鲁国的国君吧,春秋这两百四十二年共十二名鲁君,性格、资质、际遇和机会各异,但没有一个雄主。

唐诺行文亦有谐趣。他因解读“六鹢退飞过宋都”而想起一桩遥遥往事。“当时我才是高二学生,在台湾的古国学大师卫聚贤教授,便是抓住《左传》这则奇事,断言鹢鸟就是美洲蜂鸟,大自然界唯一会倒飞的鸟,以此强烈支持他的特殊考据主张——春秋之时,中国和美洲已有相当交流,蜂鸟就是这么带进来的,孔子周游列国,乘槎浮于海,其实也亲身到过美洲大陆。”

我也想起一件往事,幼年的一位长者断言美洲是中国人发现的,而且是上海人发现的。因为“阿拉斯加”就是上海话,“阿拉”的家。

唐诺的叙事是散文化的,但也不乏学术探究。至于是否原创,不去管它。例如,关乎“礼乐”的见解。西方有过神权高于王权的漫长历史,中世纪更是神权大一统的巅峰,王冠必得教皇的授权和加持。唐诺认为在中国应该也有这样的过程,只是以巫觋为代表的神权的衰亡,远远早于欧洲。“乐”所代表的就是原始宗教信仰,而“礼”则象征世俗政权。凌琪

新闻推荐

中央网信办部署“清朗·2022年春节网络环境整治”专项行动 集中整治网络暴力等 五大乱象

本报讯记者25日从中央网信办获悉,中央网信办决定即日起开展为期1个月的“清朗·2022年春节网络环境整治”专项行动。...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