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红色的确良褂子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时，在我们圩乡，一位正值妙龄的年轻妹子，如果没有一件水红色“的确良”衬衫，天热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出门。水红色“的确良”衬衫引领了我们圩乡近20年的时尚。至今我还记得，1978年农历六月初六，家乡的资福河上举办了久违的龙舟赛，河岸的外滩地边、杨柳树下，站满了看龙舟的妹子。她们也几乎人人着一件水红色“的确良”衬衫，远远望去，像一朵朵鲜花盛开在沿河两岸。
那时，圩乡人把穿在上身有长袖的衣服叫褂子。因此，水红色“的确良”衬衫就叫水红色“的确良”褂子。“的确良”所用的布料含化纤成分，与绵软、厚实的棉布相比，“的确良”挺括、滑爽、耐穿，还能印染出鲜亮的色彩，如水红色、玫瑰色等。特别是水红色，最能衬托年轻妹子细嫩而富有光泽的肌肤。拿我们圩乡的土话来讲，水红色最“抬人”。不止是色彩，“的确良”挺括、滑爽的面料也最能洋溢出年轻妹子青春的气息。只是“的确良”布有点贵，做一件水红色“的确良”褂子要十几元钱。当时，一个刚出师的学徒工一个月的工资也就18元。因此，在我读初中时，班上只有少数女同学穿上了“的确良”褂子。
当时的农村，妹子在家里没有地位。乡亲们认为，妹子最终要嫁出去，是外人。特别是兄弟姐妹多的家庭，妹子吃饱穿暖都保不周全。我读初一时，班上有个汪姓女生，她家姐妹众多，只有一个男孩。每到冬天，汪姓女生身上的棉衣是破的，鞋袜是烂的，手脚都生了冻疮。而她读小学二年级的弟弟，全身是簇新的棉袄棉裤棉鞋。学校上体育课，做广播体操，做到最后一节跳跃运动时，汪姓女生没有起跳。体育老师走过来，让汪姓女生出列单独做。汪姓女生很勉强地出列、起跳。跳着跳着，脚上的烂鞋掉了，脚板踩在泥地上，烂线袜的破洞里露出冻得黑红的脚后跟。汪姓女生蹲在地上哭了起来。第二年五月的一天，汪姓女生来上学，身上穿了一件水红色“的确良”褂子，下穿一条“司林兰”的裤子，脚上是一双“白力士”鞋。她的这身装扮让我们男生眼前一亮，更是大吃一惊。汪姓女生不知是兴奋还是羞涩，小脸红扑扑的。不到下午，我们就知道这一切的缘由了。汪姓女生订了婆家，她的这身装扮是婆家的订婚礼。而她未来的丈夫就在我们隔壁班，读初一。这一年的九月，汪姓女生退学了，一同退学的还有她那低一年级的所谓“未婚夫”。
订了婆家，妹子一年四季的穿戴就被婆家包了。妹子能穿上心仪的衣裳，还能无负担地帮衬娘家，这是双赢的好事。正因为如此，妹子早早订婆家在当时很盛行。那个年代，我们家乡读书的妹子少，在读书期间订婚的妹子更少，我的同学中只有汪姓女生。而村里不读书的妹子，更是早早地就订了婚。当时的圩乡，穿着水红色“的确良”褂子出行的妹子，大多数都名花有主了。
那时春季学期的中途要放一周的忙假。忙假是为午季放的，午季收油菜小麦红花草籽等。我初三那年放忙假后不久，班上的女生兰穿了一件水红色“的确良”褂子来上学了。兰长得漂亮，拿现在的话说，是班花。水红色“的确良”褂子穿在兰的身上，也特别的“抬人”。全班的男生都在窃窃私语，终于一个胆大而调皮的男生跑到兰的跟前问：“你讲婆家了？”羞得兰挥手就打，那男生跑了，兰跟在后面追。追不上，兰哭着找老师去了。后来知道，兰辛苦了一个忙假，捡了十斤多红花草籽。当年红花草籽价格贵，兰用劳动所得为自己做了一件水红色“的确良”褂子。
如今几十年过去，这些当年如花般的妹子都做奶奶了，但在她们关乎青春的记忆中，那件水红色的“的确良”褂子是肯定不会缺席的。
潘侨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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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语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