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冬天,最后一束白花
路边,那一排排白色的芦苇,在寒风中起舞,似少女翻飞的裙裾。我又想起来了——那也是一个寒冷的冬至。
热心的老于,敲响了我的窗户,叫我去烤火(当地有在冬至夜烤火的习俗)。街上吃过晚饭的人们已陆续聚集,将各自收集的废旧柴草、木板或纸板堆积在一起,火堆依次点亮,与寒夜的星星交相辉映,三五成群的人们围火而转,透过浓浓的烟雾,跳动的火苗映照在人身上,在地面上拖曳出长长的影子。人们的欢笑虽格外喧闹,空旷清冷的寒夜,却愈发寂静。
忽然,听到了你发生意外的消息。
在医院大厅见到了刚做完检查的你,虚弱地躺在担架上,我赶紧围上前去,边走边轻轻喊着你的名字。你缓缓睁开了眼,看到我,嘴唇张了张,我连忙抓住你的手,试图安慰你。你却笑了,平静的笑容绽放在惨白的脸庞,灿烂地宽慰着所有试图去宽慰你的人。
那是多么纤细的一只手呀。犹如冰凉的柴棍,没有一丝热气却很用劲地扯着我的手指。手术室的门开了、脚步声、嘈杂声、呼叫声,低沉而急促,我急切间没能松开你的手,只好掰开了你的手指,送你到护士的手中,看着你消失在门后,那缓缓合拢的电动门,仿佛一张一合的嘴巴,无情地迎接着每一个生命进进出出。
一帮人来了走了,又一帮人来了。在交警的询问和你父母的哽咽中,约略了解到事情的过程:母亲的生日快到了,姐妹俩想给母亲一个惊喜,相约去订蛋糕。街角,一辆满载土方的大车呼啸而来,你伸手将小妹拉到靠路边的一侧,自己紧挨着小妹走在外侧。转弯处,大车挂上了你的衣服带子,将你卷入车下……
亲戚的怒愤、医院的催促、父母的啜泣、电话的铃声,如绞索一般勒得人喘不过气来。楼下的长椅上,你的姑父燃起一支香烟,叙述起了往事。
小时候养了一只兔子,父母嫌兔子不卫生,劝她别养了,可她说:“这是我的伴儿,你看她一身雪白的衣服,多干净呀。她的眼睛像红红的宝石,这么可爱,我可舍不得。”她放学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书包给兔子喂菜叶,那兔子也常常偎在她怀中,敌意地看着大人。一天清晨上学前,她发现兔子不太精神,就催着父母去给兔子请医生,父母也没有在意,结果中午就发现兔子已经死了,只好悄悄地掩埋了。放学归来父母告诉她实情后,她强拉着父母一定要去看一眼。在掩埋兔子的土垄前她放声大哭,惹得父母也落泪不止。后来才知道,含水量大的蔬菜会引起兔子痢疾而亡。姑父扔了烟头,站起来说:“这个孩子呀……”
回到医院外科楼上看了看,拿着血浆、液体的医护人员进进出出,而“手术中”几个醒目的红字却始终如悬索一样,缥缈而遥远。
夜深了,我们一部分人先行离开了。
翌日,就收到你走了的噩耗。
在那个沉默的深夜走了。
不敢相信,那个清纯如斯,笑靥如花的女孩就这样突兀地走了,连同你灿烂的微笑。
你怎么会就这样悄悄地走了?昨夜不是还笑得那样灿烂吗?
以后的几天,时间似乎在浑浑噩噩中停滞了,直到那漫天的纸花纷纷跌落,坠入到一片雪白的世界中,撒下那满地的哀伤,尔后生根发芽,年复一年疯狂地滋长。
转眼十多年过去了,也许你的身边已经开满白色的芦花,不知那边的你还是不是当初的一袭白裙,花开少年?
冷月寂静无声,夜色沧浪里,我在心中默默献上一束白花,愿天堂没有车来车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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