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记忆】 孙犁包书如痴如醉
萧跃华
孙犁从小就学会了包书,目前发现书衣文存最早始于1956年春季的《仇文合制西厢记图册》,最晚止于1995年4月30日的吕震《宣德鼎彝谱》。是年5月孙犁下楼散步偶感风寒引发老年疾病,从此不再包书,亦告别了文字生涯。
孙犁包书就地取材。牛皮纸信封、寄书包装纸、报纸大样、糊墙纸等拿来就用,甚至连市委宣传部春节慰问病号的水果包装纸也不放过,客人一走立刻倒出水果,包装《小说枝谈》,连自己都觉得滑稽可笑:“呜呼!爱书成癖,今包书又成癖,此魔怔也。”
孙犁包书舍生忘死。他之于书,刷之擦之,粘之连之,污手染肺,时有不适,然乐此不疲。唐山大地震后晚上余震,大家都往院里跑,孙犁磨磨蹭蹭,忽然想看《三希堂法帖》释文,“遂从柜中取出,量纸裁装,如地大震,则一切覆埋。幸而平安,则仍为人生一乐也。”
孙犁坐在桌前包书,心情是平静愉快的。专心致志修补破书,就像女同志织毛活、补旧衣一样,确实是很好的休息脑子的方法。上级发还扣压的书籍,孙犁几无例外地给它们包裹了新装,这样的工作持续了两年之久。这些“宝贝疙瘩”在外播迁日久,孙犁“把它们修整修整,换件新衣,也是纪念它们经历一番风雨之后,面貌一新的意思”。
当然也有消愁解闷的疗效。孙犁老伴去世后,战友魏巍给他介绍了北大才女张保真,当时她人在江西。孙犁一天一信,或两天一信,仅11个月就写了112封,装订成五册。婚姻后期孙犁“情感尤其波动”,萌生“有晚离不如早离之想”,包书消遣度日,其中30多则书衣文录记录了当时的心境。这些真实反映孙犁无法倾诉悲愤的“情书”,随着婚姻破裂被他用来生火炉了,那些书也被打包尘封起来。
孙犁八十晋二时检书至《十国春秋》,忽见与张保真离婚前闹纠纷的这些书衣文录,一一剪下,贴存他处,“念及身后,故使之与书本脱离”。孙犁曾为《达夫书简》题跋云:“单从爱情而言,郁氏可谓善于追逐,而不善于掌握;善于婚姻前之筹划,而不善于婚姻后之维持矣。此盖浪漫主义气质所致也。”我们能否把这段话看作是他的某种自我评价?
孙犁暮年自怨自艾:“我包书之时间,实多于看书之时间。然至今日,尚有未及包装者。”可见藏书之富有,包书之耗时。(摘自《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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