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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五月 □ 完玛央金

甘南日报 2021-12-01 08:27 大字

去他家的时候,我戴着一条蓝白相间的拉毛长围巾,上衣也是蓝的,天蓝的那种,双排扣,当初叫作列宁装,裤子是草绿的确良的军裤。现在想来那身行头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五月份,我的头发剪掉了一次后,刚好长到能扎起来的长度,像两只小刷子,直挺挺的撅着。

姨在长巷子口把竹笼递给我,说她就不去了,让我早去早回。

我先用长围巾遮住了脸,转身向他家所在的东山头走去。

路上遇到了一个八、九岁的放羊娃,他手拿一根树枝,东一下西一下抽打着,嘴里嘿嘿地吆喝着,见了我很注意地盯了我一会儿,然后咧开嘴笑着跑过我的身边去。我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和羊群跑下山坡了,扬起一片土尘。后来,他便成了我的小叔子。

我躲躲闪闪地在崎岖的山道上向上爬,路旁小草刚刚露出尖,庄稼地刚刚播撒上种子,一眼望去,是发芽前的充满欢喜的激动和寂静。

没有人来接我,我已走得气喘吁吁,两手不停地替换拎着竹笼,感觉到背上的阳光越来越烫人。

这个村子是新建的,七、八户人家,都是分家另过和借住别人家房,又得到建房基地而来的迁移户。一家对一家的底细都十分清楚。正是吃早饭的时候,巷道里没有一个人,燃烧的柴的气味甜丝丝的,让人感到一种踏实和安宁。

我进他家院门的时候,院子里空无一人,地上扫得干干净净的,盛满一片灿烂的阳光。上房一溜九间排开,玻璃擦得明光闪亮,新刷的桔红色的门窗十分耀眼。院子里右面角落里的那条花狗抬头和善地看着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狗非常奇怪,第一次见我,就对我在它所守护的领地冒然闯入,表示了宽大友好的认可。

我刚走了几步,立时听见殷勤中带着喜悦的问候声从左面头一扇门中飘出,接着,涌出好几个人:高大的未来的婆婆、低矮的未来的嫂子、他大哥、还有他。未来的公公急忙推开睡房的窗户,在炕上爬起了身子。

好多年以后,我还记得这情景,尤其是高大的婆婆的身边站着矮小的嫂子,止不住就想发笑。而在以后几年内家人连续亡故,家分人散之后,这成了脑海中一个擦拭不去的定格。

我进门了,先进的是厨房,烟雾腾腾,光线很暗,灶门里红红的火焰欢快地跳动着,足够一个人环抱的笼屉吐着白色雾气。未来的小姑子飞快地在灶后的一堵矮墙后露了一脸,不见了。婆婆赶忙笑着说:“兰兰嘛,看,倒把她羞的!”

我被让进了里屋。进门就是一盘大炕,炕头是一个大躺柜,炕上铺着新买的花格子油布,有一炕桌,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一只黑猫被婆婆一帚打下炕,灰溜溜顺门逃走了。

这是五月,他家的房刚刚盖出,上房檐下还没有砌上石阶,只简单挖着几个土坎。左右厢房前各栽一棵花椒树和沙果树,枝条鼓涨得圆圆的,憋足了劲儿,正在发芽。

这是五月,婆婆在我的手心塞了一个红包,是十元钱。

他带我到他住的小屋,端上自家做的点心,沉默好久,第一句话是:“我不知道你还是个大学生。”

这是五月,不管是否准备好了,我的一只脚迈出了娘家门,我呼吸到了一种陌生而又亲切的气息,那是从一片更广大、更深远的地方飘来的,让我兴奋,让我沉醉,尽管还有那么一点惧怕。

傍晚时分姨来接我,他和他的一家人送我们出了院门,就要下坡了,听到他嫂子冷不丁喊了一句:“萍萍是我们的人了,萍萍以后可要常来啊!”姨突然地攥住了我的手,轻轻摩挲着,不高兴地低声说:“看她说的,我还没想好给不给呢。”

有些性急的年轻男人已经吃过晚饭,从巷道里走出串门去了。故乡的风俗就是这样,男人们晚上“浪”(串门),女人们在灯下做针线。五月虽然还飘雪,地,已经种上了,这时还没出苗,没有什么农活,男女都闲着,而我的心,在这个五月是最忙碌和不平静的。

原载《西藏文学》200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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