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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桩尾”

达州晚报 2021-10-27 09:39 大字

“桩尾”与我最有感情,但却被当成“癫狗”惨死在锄头之下。

那时我还在读小学三年级,有天中午,突然看到爹爹在学校门前等我,手里还握着扁担。我上学要过几次跳蹬子河,河虽不宽,涨水时曾有人失足被冲走,但我从读一年级起,就没享受过上学要大人接送的待遇,见爹爹来接我,手里还拿了根扁担,很觉诧异。

“‘桩尾’癫了,把你满哥儿咬了一口,你可莫让它咬了,才来接你。”爹爹一见我的面,很神秘也很严肃地对我说。

“桩尾”是二伯娘家养的一条黑狗,岁数和我差不多。农村传说被砍掉尾巴的狗防盗本领最高强,修廉哥把它抱回家后,没放下地,就把它按在磨盘上,一刀把它的尾巴剁掉了。黑狗个子不断地长,尾巴却长得很慢,始终都只有两三寸长。本来它一身的毛黑得发亮,可以叫“黑儿”之类的名字,因为它的尾巴是个短桩桩,全家人都叫它“桩尾”。别的狗摇尾巴像摇动一面旗帜,很风光,“桩尾”摇动尾巴如同摇动一根短擀面杖,很滑稽。

古话说,鸡司鸣狗司盗,当时农村养狗,除了防盗之外,还兼做保洁——大人一接到孩子要屙屎的信息,只需“呜”一声,狗就来了。只见它屁股着地,支着两条前腿,端坐着,瞪着两只圆鼓鼓的眼睛,守着正在屙屎的孩子的屁股。当孩子说“不屙了。”伺候孩子屙屎的大人喝一声“把屁股舔了”,狗就乖乖地伸出猩红的舌头,将孩子的屁股舔得干干净净。那时农村孩子揩屁股根本不用纸,也没有纸可用,连大人屙过屎后都用的是刮屎片做清洁。孩子清洁屁股靠的就是狗狗那一条温暖且柔软的舌头。“桩尾”自到了面坊,是伴着我长大的,我的屁股它没少舔。

狗咬三世仇,它是世界上爱憎最分明的动物,因为“桩尾”的尾巴是修廉哥一刀儿剁掉的,它一直对修廉哥敬而远之,从来没和他亲近过,哪怕修廉哥1950年底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全家人都去送他,唯有“桩尾”一直睡在窝里,把脑袋搁在后腿上,弯成一个盘。修廉哥喊了几声“桩尾”,它都没有出来,连面都没与他见一下。或许是因为我小时候经常在给“桩尾”提供舔屁股的机会吧,我自抱养到牛栏塆后,虽然并没有天天到面坊里去,但它对我仍特别亲近,只要我上学从面坊门口经过,喊一声“桩尾”,它就会摇着那根短擀面杖似的尾巴,跟在我的身后,把我送到学校。有几次放学时,它竟来到学校前边的大路上,护送我回家。

听爹爹说“桩尾”癫了,我突然想起,早晨上学路过面坊,看到“桩尾”正从弯丘旁边的一个油菜田里钻出来,油菜正在开花,它顶着一脑袋油菜花,我喊了几声“桩尾”,它也没答理,又一头钻进了油菜笼笼中,难道如此温柔如此重情重义的“桩尾”真的癫了?真成了人见人打必须置于死地的癫狗?

当时农村传说,狗之所以发癫是因为被蜜蜂蜇过,油菜开花的季节,蜜蜂最活跃,狗就容易被蜇,癫狗就多。所以那时一到油菜开花的时节,就要特别提防被癫狗攻击,看见有只狗从油菜田里跑出来,老远就高喊“打打打”!事实上蜂毒和狂犬病毒风马牛不相及,即使狗被蜂子蜇过,也断然是不会癫的。

人遭癫狗咬了后果确实很严重,至今无药可医。离我们家不远的一个姓武的人,听说被癫狗咬后得了癫狗疯。开始是怕风怕水,别人说“吹风了”“下雨了”,他就缩成一团,呜哇乱叫。他不但怕风怕雨,连和风雨有关的东西他听着都要吼叫。越到后来,他那癫狗疯越发厉害,不但打人咬人,连猪和羊都咬,逮住什么咬什么,最后连自己的手指头都一节一节的啃下来,像嚼干胡豆那样叮叮嘣嘣嚼碎吞进肚子里!我那幺姑爷杨志明算当地的一代名医,武家请他去治疗,幺姑爷嘴巴一瘪,说:“我还没有看见癫狗疯给治好了的。你们另请高明吧。”幺姑爷不给他治,怕他咬掉了自己的指头还要咬别人,没办法,家里人只得一棍子把他敲翻,用绳子捆绑起来,拴在河边的一棵柏树上,将他活活饿死了完事。

因为李家塆有姓武的那个癫狗疯做样板,对癫狗也就特别的警惕,一听说哪家的狗癫了,全塆塆的人都麻子打呵欠——齐动员,全都提着棍棍棒棒出来找那条疯狗,必得要除之而后快。爹爹拧着一根扁担到学校,一是要接我安全回家,二是如果看到了“桩尾”,也准备“啪”的一扁担,把它送进阎罗殿。

我和爹爹路过面坊时,看到“桩尾”早就被满腔仇恨的满哥给打死了,它被甩在河边的竹林中,身上还沾着油菜花,满哥正在吭哧吭哧挖坑,准备把它埋葬。满哥可是一个嘴巴最馋的人,过去为了解馋,不止一次弄死过别人家的狗吃肉,害得二伯娘多次给狗的主人赔礼道歉。“桩尾”被打死了,一顿美味摆在眼前,可满哥却没有把它炖着吃肉,要深深地埋进竹林——嘴巴很馋胆量过人的满哥也怕被沾上癫狗疯。

“桩尾”被打死,埋葬了,但癫狗的风波一时还没有平息,为预防得癫狗疯,幺姑爷不但给满哥那被“桩尾”咬破的伤口敷上了稀糊糊的东西,还背来一背篼草药,让二伯娘给熬了一大锅药汤,要我们每人都喝一大碗,还必须连喝三天。幺姑爷很神秘地告诫我们:“癫狗那个东西可不得了,不但被它咬了的人要得癫狗疯,就是被它的影子照住过的人都要得癫狗疯!”谁知道“桩尾”什么时候疯的?只要接触过它,白天的太阳光啦,晚上的桐油灯光啦,家里人谁没有被它的影子照过?所以,全家人都得喝,我更得喝,连爹爹和娘娘都跟着连喝了三天,每次喝好大一碗。满哥儿因为被“桩尾”咬过,一天不是喝一碗,是喝三碗。那种防治癫狗疯的草药汤汤滋味怪怪的,真不好喝,一进嘴巴就想吐,可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往肚儿里灌。

说实话,我至今都无法确认,“桩尾”是不是真的得了癫狗疯?它咬了满哥一口,这确实有点反常,但狗偶然疯一下的原因多得很啊,肚子饿极啦,发情啦,都可能嘛。就凭“桩尾”咬了满哥一口,它就被判了死刑,是不是有点冤枉?何况满哥被“桩尾”咬过,他始终都没有扯上什么癫狗疯啊,就凭幺姑爷扯的那一背篼草药就真能杀死钻进了人体的癫狗疯病毒?我摇头,难忘“桩尾”。

□刘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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