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间留下来的

◎子聿

泠子给我发微信的时候，我正盼着有人给我发一条信息过来，那样我就有理由坐下来歇一歇、玩一会儿手机了。此前，我已经在堆积如山的衣物、床品里鏖战了近三个小时。北方的秋天来得早，每年国庆长假的必备活动之一，就是给冬夏衣物床品大换血。

其实，当我看见信息是泠子发来的，不用把语音点开我就知道内容是什么。长假了，她和阿木回来了，我们三个又能聚会了。

我们三个是小学同学，我和泠子是女生，阿木是男生。小学毕业之后，我们三个因为住址的原因去了不同的初中。不过仅仅三年，我们就又考入了同一所高中。是的，我们三个的成绩一直很接近。高中三年，虽然在不同的班级，但我们之间似乎比同班同学还要热络一些。有些话语里的默契是时间和频率积累出来的。高二那年，网络兴起，我们也是第一波彼此加了QQ的人。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们各自都参加过好几场聚会，跟不同时期的同学。小学同学那一场，我记得很清楚，来的人不及三分之一，据说好多人联系不到了。截止到那会儿，已经有许多人从我们的人生中消失了。

大学四年我没挪窝儿，他们俩考到了外地的大学。还是这些人，寒暑假的时候偶尔聚一聚。再一次出现改变，是大学毕业两三年之后。有的人把父母也接到了自己工作的城市，从此不再回故乡；有的人出了国，要遵循国外的时间，没有跟我们相同的假期；有的人做起了生意，忙到没有空闲聚会。参加的人就从原来的十几个，变成了只有几个，我们三个仍然在。

又过了两三年，微信兴起。我猜大家都跟我一样吧，第一波微信好友都是从QQ里直接搬过去的。跟搬家时总要精简点东西同理，那些在QQ上许久都没有联系过的人，就永远留在了QQ里，头像呈毫无生气的灰色。就这样，我们五十多人的一个班，就只剩下了五六个人的一个群。

忽然有一天，群里来了新人，是另外一个同学拉进来的。拉人的同学偶遇到了有近二十年没联系的老同学，彼此加了微信。一个加两个，两个拉三个，不多时，这个群就热闹得令人拘谨。大家用最客套的话语寒暄问候，有的却连名字都想不起来。那一年的春节，我们办了小学毕业之后最大的一次聚会。差不多有一半的人都来了，可是我们却因为生活经历和生活状态的不同而再也找不到从前那些共同话题。越聊越陌生，直至相顾无言。再后来，我就默默把那个群设置了免打扰模式。第二年群里再张罗聚会的时候，我看见泠子和阿木也都没有报名，我就知道，我们的感受是相同的。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我们三个的小聚成了我们期盼节日的因素之一。

我们还是喜欢三个人的小聚。因为我们了解彼此人生中的每一步，也理解彼此人生中的每一步。我们的聚会上没有尴尬的寒暄，没有功利的客套，只有共同的回忆与各自的生活。我们并不是为了聚会而聚会，而是因为聚会上的那些人、那些言谈令人愉悦。有时候我们也在聚会中探讨是什么让我们三个走到了最远，答案是时间。

时间是一层一层的网，由疏而密。我们要去经历一些岁月，就如同要穿过一层网。这张网会把体积、密度、质量相近的人留在同一个时空里。我们之所以能在八岁的时候相识，在三十八岁的时候还保持热络，是时间留住了彼此。

敲定好了聚会时间，我的目光和思绪再次回到我眼前这堆衣物上。到这会儿，我已经把它们分类完成，一堆是要挂起的，一堆是要收纳的，还有一小堆，是要打包处理掉的。

这些衣物也值得思考。明明有的才穿了半年却不想要了，有的已经穿了六七年、很旧的样子，却舍不得扔掉。其实它们跟身边的人一样，合适的、舒适的，就能留很久。不是我要留他们，是时间把他们留下来，也把我留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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