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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轶事(节选) □ 道吉坚赞

甘南日报 2021-10-13 08:05 大字

他们三人选择了角落的一张小桌坐了下来,一反从前那种大大咧咧的神气,都显得非常拘谨和客气,互相推让着不肯落入上座。

“嗨,真是的,怎么都成了这样?”桑吉扎西一步跨了进去,坐在上首:“用不着再推辞了。”那两位也坐了下来,三人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禁不住地同时笑了起来。

他们还清楚地记得以前分手时的情景,那是在插队时接到回城通知的时候,尽管通知上明确写着不负责分配工作,但那种似乎是解脱了的想法仍旧使人无比兴奋,几个不到二十岁的人在最后一个晚上把全部的积蓄统统换成了酒肉,在一间肮脏黑暗的房间里拼命地灌了一整夜廉价的劣等酒。第二天一早,昏昏沉沉,相互间连一声再见都没道,就匆匆各自奔去,心里也没有一点遗憾,再见有什么用呢》那种样子不如不见的好。

今天终于“再见”了,可又该谈点什么呢?酒仍旧在喝,可是已换成了价钱昂贵的名酒,于是,便以喝酒为遮掩,谁也不愿提及当年那段充满了痛苦和丑恶的生活,他们几乎都差点成了罪人。

“结过婚了吗?”性急的桑吉扎西终于向华桑道吉发问了。

真奇怪,什么是“结过婚了吗?”难道结过了还能再结吗?华桑道吉默默地把刚点完烟的那根火柴梗放在桌上,两伙伴同时叹了一口气。

汪洛一仰头灌进一杯酒,接着又把酒杯斟满,放在华桑道吉面前:“讲讲吧,讲讲你曾遇到了怎样的姑娘,为她们伤过心吗?”

华桑道吉觉得这情景熟悉得叫人伤心,在知青点上,他常编一些离奇的故事给两个朋友听,虽然他们也知道自己是在听一个人胡扯,可总是十分认真地随着故事的情节而紧张、轻松、伤感、高兴,那时候,汪洛也常把酒杯斟满放在他面前,催他讲故事。

他轻轻摇了摇头,把酒杯端起递给桑吉扎西。

“以前总是我一个人说,今天咱们听听扎西的吧?”

桑吉扎西习惯地咬了咬嘴唇,抖了抖宽阔的肩膀。汪洛在一旁怀疑地望着他,自打他们相识以来,桑吉扎西从未给别人讲过故事,他担心这个老实的朋友会不会讲。

“好,那我就讲。”桑吉扎西喝下了那杯酒。

“请你们相信,今天我要讲的都是真事,华桑不妨记下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篇值得写出来的故事,但对你不会有什么害处的。”他慢慢地喝了一口茶,考虑该从那儿讲起。

“我没你俩这样幸运的经历,华桑大学毕业,如今已跨入青年作家的行列,而汪洛也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我是从一条小路上走过来的,当然并不是完全不顺利,我想讲一件其中的小事,完全是偶然发生的事情,可它却决定了当时我的生活,直到今天还在决定着我的归宿。

灌完那场酒后,我就回到家里,不久就碰上地质队在我们那儿招工,老实说,我并不喜欢那个工作,可是我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墨水仅够勉强写一封安慰母亲的家信,因此就去了,我这身体当地质队的钻井工是再合适不过了,他们一见我,连问都没仔细问就点头让我钻进被录取的行列。

我随着这个井队东奔西跑,两年之后终于在尕森克勃附近的一个小镇上接受了长期打井的任务,那时候我已是个熟练的工人了。”

“你们知道,尕森克勃草原上的姑娘是迷人的,而我自己也不安稳,不知在什么时候,我和镇子上一个有钱人家的姑娘认识了,镇子里像她那样富有的家庭只有那么几户,那时人们都还在为一点可怜的口粮在拼命干活。

我于是就像一条狗似的经常在晚上往她家里跑,这一切当然得瞒着她的父母亲,我的那点可怜的工资几乎全花到她身上了,那些苛刻的条件往往使我负债累累,但我爱她,也就没觉得有什么损失。”

……

(原载《西藏文学》1985年第4期,《小说月刊》1985年第10期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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