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家书】 致母亲的一封信
母亲：
此时此刻，只想小心翼翼呼唤您，以致我提笔竟不能用任何词去形容这一神圣而伟大的称呼。一直以来，您在我心里是幸福温暖的存在，但随着年龄渐长，心灵深处多了一份无言的沉甸感，不知这是缘于我的成长，还是由于岁月留给您的痕迹。我的理智以及近年来咱娘俩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告诉我，您已不再是那个曾经坚强能干的女超人；但我的自私以及您依然勤劳的身影，使我从未减少对您的丝毫依赖。母亲啊！这依赖已上瘾成心头挥之不去的牵挂，这牵挂伴我走过了您不在身边的日复一日。不觉间，我又任凭这牵挂肆意蔓延开来，深陷其中，无从释怀，便翻出手机，找到了春节回家给您拍的一张照片，细看之下，发现您两鬓的白发那么醒目，昔日的容颜已藏不住您额头深深浅浅的皱纹，您仍在操劳，而我已拥有老公、孩子陪伴左右，工作如意的理想生活。当太阳的强光透过办公室的窗户，把我的思绪拉回时，我眼前又浮现出您头顶烈日在田间劳作的场景，双眼模糊的视线把我带回曾经。
从我有印象起，您一直是一位勤劳、善良的慈母，恩威并施的教导方式，使我对您除了爱，更多的是敬畏与钦佩。我知道对于上有老下有小的贫困家庭，您和父亲要承受的事情太多，生活上的压力，让您无暇细数岁月的无情。每天照顾爷爷奶奶、抚育我们兄妹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您生活永恒不变的主旋律。然而，您还要不断解决我们因不懂事而时时制造的各种变奏曲，现在想来，不谙世事的我们为您增添了太多无形的负担。母亲啊！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做您最乖的孩子，哥哥和姐姐肯定也愿意。可惜……
记忆深处，您的瞌睡少之又少，似乎瞌睡虫总爱眷顾孩子，无数个深夜，熟睡的我总被唰唰声唤醒，半眯的双眼中是您在暗灯下纳鞋底的朦胧身影，久而久之，我已习惯了您深夜的劳作，虽然每每睁眼，却也每每心安理得地睡去，似乎有您无眠的陪伴，我反而睡得更踏实。直至今天，我都不能明白自己当时的心理，但貌似懂得了您当时瞌睡少的动力。母亲啊！您一针一线为我们缝制出的何止是一双双鞋子，您用无数个苦熬的深夜，编织了我们诸多的岁月静好，一肩扛下了所有而负重前行。
从古至今，孩子的教育问题是横亘在每个家庭的大问题，对于经济拮据的我们家而言，更成了问题中的问题。一次睡眼惺忪的深夜，我听到父亲很沉重地跟您讨论过我们兄妹仨的上学情况，无奈的他慢吞吞地向您表达了让儿子读书，俩女娃退学的观点，接着，是许久的沉默。静夜中，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也听到了您时断时续的抽噎。睡意全无的我心跳到了嗓子眼，静待着您的宣判，仿佛我的人生之路会因您的一句话而就此定格，我没有等到您吭声，但那个夜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在您的辗转反侧中，黎明如约而至，我看到了您红肿的双眼、佝偻的身影以及那短短的深夜几小时染上您鬓角的白发，我想不明白，那短暂的夜真有如此强大的威力？还是……最终，姐姐成了家中不可缺少的劳动力，我多次放学回家看到您静望姐姐劳作的背影而无声抹泪的画面，我想到退学，想到回家劳动，想到外出打工……然而，我每次的胡思乱想，都被您期待的眼神震慑到无影无踪，让我一次次坚定用功读书的信念，我深知，自己肩上扛起的不只是自己的人生，更有姐姐的成全和您的希冀。也许，您尝尽了没有学问的苦头，但您并不缺乏知识分子该有的智慧和情怀，哥哥的愿望是当一名军人，您选择全力支持，并多次因哥哥有如此理想而露出自豪的笑容，哥哥走的那一天您噙着泪水笑对哥哥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出去了要好好地创，尊人尊己，有什么困难记得给家里打电话”，当哥哥远去的时候您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在村口站了整整一个下午。母亲啊！在我们仨的学业问题上，您经历了多少内心的挣扎与纠结。我和哥哥的走出给了您期望，而姐姐却成了您内心深处永不可揭的一道疤。
我以为，您的期待会随着我学业有成而圆满。不成想，我又给了您新的伤痛，大学毕业后的我为了爱情，义无反顾选择了远嫁，没有多考虑您的感受。我用距离不是问题的执念回绝了您所有的不情愿与顾虑，沉浸于自我的恋爱小天地，甚而忽略了准备嫁妆的您所有的情绪，结婚那天您紧握着我的手告诉我：“千万要记住，出嫁后将为人妻为人母，不要像以前那么任性，在外面好好工作，在婆家要担起相夫教子，帮夫兴家立业的责任，婆婆就是自己的亲妈，要尊老爱幼。”这些话或许只是您对女儿的期待，却早已成了我为人处世的大原则。然而，婚后的柴米油盐、鸡毛蒜皮，使距离成了最大的问题，和您的见面竟然变成了赤裸裸的奢侈。
您懂得我的不易，从未催促我回家，只是每天都不可少的电话成了您向我表达牵挂的唯一方式，听着您电话那端一次次的叮嘱，我的思念一天天加深，越想回忆与您有关的情景，您的模样就在我脑海中越模糊，我试图在梦中找到您，期待终于如我所愿，您站在了我的床边，那样清晰，那样明了，我想紧紧拥抱您，可奈何自己全身无力，动弹不得，在挣扎与呼喊中，猛然惊醒，已混淆梦境与现实的我，只能感觉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和枕头浸着的冰凉，渐渐清醒的我悄悄蜷缩在被窝等天亮，在熬过好多个半睡半醒的长夜后，我的精神日益欠佳，老公发现了我的恍惚，给您打了电话，之后便有了我远嫁之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虽然我不知道您在得知我情况不好的消息时，经历了怎样漫长的煎熬和焦急的长途跋涉，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次和您见面的场景：老公隐瞒了您要到来的消息，只说在车站接亲戚，我心绪不高，便没太留意，是到站的您先看到了我，我回过神，您已紧紧抱住了我，没有任何言语，在我俩无声的眼泪中，我感受到了您的颤抖和慌乱，您掉着泪，双手紧拥着我的双肩，从头到脚打量着我，我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在老公的带领下，您看到了期待中我的家和我现在的生活状况，在您的陪伴下，我度过了婚后最充实幸福的一段日子，您归家的时间也随着我情绪的好转而很快到来，那次送别将爱和痛永远铭刻在了我们娘俩心里。您走后，我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一沓钱，我知道是您害怕我拒绝，临走时偷偷放下的，您担心我会因节俭而亏待自己，我却没有想过靠一亩三分地维持生计的您和父亲真实的经济状况，看着叠放整齐的钱，我悔恨交加。母亲啊！为什么您对我的担忧、操劳这般无止境？为什么我会得到您如此多的厚爱？难道仅仅因为我是您的女儿吗？如果是，我希望还有下辈子，让我们互换身份，是不是就可以报答您这辈子的情分呢？心中的疑惑随着2016年我也成了一位母亲而解开，在经历了锥心刺骨的分娩之疼和千头万绪的育儿难题后，我方才明白，所有的如果都是我一厢情愿的自慰，做女儿的注定这辈子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而下辈子又是那样地不可知。
母亲啊！我用心底无数次的呼唤，希望换得您未来更多次的呼唤，亦愿岁月有情，能让我们长存于彼此的呼唤里。至此，顿笔拭泪，惆怅于自己纵有千言万语也终难述尽您赐给我的爱。其实，在我的世界里，也会有一封永远写不完的信，那便是致您的一封信。
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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