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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的白杨树 □李昌年

金昌日报 2021-03-17 10:18 大字

我对“故乡”的知觉,缘自村口的那棵白杨树。它躯干壮硕,约需三人合抱;虬枝婆娑,树叶丛簇光滑。那树生长在同族祖辈的房屋后面,距离涝池五六十米,但它却耸立在向涝池里输水的沟壑边上,每每水流经过,它近水楼台,必痛饮一通。树旁一片庄稼地,每值夏日,绿浪滚滚,忽而明,忽而暗。旁边数行大豆和油菜。淘气的我们偶尔趁祖辈走进自家后门,偷摘大豆吃。也曾拿个空药瓶,在油菜地边捕捉花上的蜜蜂。逢着浇灌庄稼时节,大树下,田地周围溪流淙淙,犹如一条丝带滋滋前伸;亦若一支歌谣,唱着村人的甜蜜与忧愁。

白杨树,像一朵参差披拂的云,兜起了一方清凉,这方天地成了我和村里孩子们儿时的乐园。下午四点多放学,三五成群,不约而同,一会儿工夫,聚到了树下。女生画上方格踢起沙包。男生从鼓鼓囊囊的书包里掏出早已备好的“筹码”——纸叠方形玩具),或一对一,或多人依次闪打,激战到手中“武器”输得精光,才悻悻离开。

乡村夏夜的月光格外的澄澈而轻柔。缓缓流进树枝叶间的光,宛若月仙子素指拂响的竖琴,神秘而宁谧。小伙伴们饭后,做完极少的作业,开始了天性的释放。在月光下,捉迷藏是令人羡慕的游戏。三五人一组,在树下开拔,说时迟那时快,已经消失得了无踪影。

院门边,矮墙下,沟洼里,黑影慢慢走进月光里,这暗与明里折射着那些年单纯香甜的岁月,纯真无忧的童趣。那些年明月分外皎洁,那些年的笑声分外爽脆。

外出求学的学子和走亲访友的村人在归途上,总会看到村口那棵白杨树远远地像一个长者在召唤,无论昼夜,无论阴晴。那树,更是外出奔波的村人的精神坐标,给疲惫的心灵传递着温暖。听村里长辈讲,他们及前几代人多因生计出门在外。漫漫路途,风雨两肩,只为换得极少的粮食。数月后抑或年末,浓如浊酒的思乡情怀,在摇摇晃晃、咯吱咯吱里激荡,翻腾。我常想,有多少个午夜,黄晕的灯光痴痴地照着孤寂的家人?又有多少个风雨交加的傍晚,归人推开了自家的院门,连声呼叫着孩子的名儿,猛地抱起孩子,一声声响亮地亲着怯生生的小脸?

一年冬天,天格外冷,雪格外大。枝头的冰雪压断了整整一条粗大的枝桠,就像老人突然失去了一条臂膀,憔悴凄惨。树再也没有葳蕤生辉,枝叶繁茂。最终因妨碍“新村”的建设,被斩断了,只剩下地上一截黯然神伤的树桩。

怀想那时,白杨树一荣一枯,村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风煦阳,来回于田间地头;斜风密雨,荷锄而归。傍晚,家家炊烟袅袅,户户灯火通明;节日,起坐喧哗,其乐融融。黄发垂髫,怡然自乐,村落生机蓬勃,和谐安详。

村口的白杨树,始终是一股暖流在我心底时常涌动,又积淀成了坚硬而又柔软的情结,随着年轮的一圈圈增加,童年、少年时的情景和情绪一层层融进情结里,那种绝版的快乐和那种乡村孩子特有的憧憬和怅惘,连同田野中各种花草。村口白杨,绘成一幅难以描摹色彩的画,谱成一首难以琢磨旋律的歌。

当我再次走近故乡,禁不住张望那棵树的地方,只看到断壁残垣,人去房空。茅檐衰垂,屋顶青苔斑斑。柏油马路和这破旧不堪的村貌极不相称。那口涝池早已退出历史舞台,干涸成一个丑陋的沙坑,和破烂的村落,还有零星的老者一道守护“故乡的根”。物已失,人略存,满目萧萧,空念远。一阵寒风袭来,我裹紧衣襟,默然离开了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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