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

□ 陈邦元

一个春雨初晴的午后，我走进了沈园。

初晴的沈园，依旧烟雨迷蒙，深深浅浅的草丛挂满了水珠。沿着园中石板小路行走，看到一堵旧砖砌成的照壁，上面刻有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和唐婉的《钗头凤·世情薄》两首词。伫立斑驳残垣前，吟诵这两首熟悉的词，心中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感怀。

沈园是绍兴众多古典园林中唯一保存至今的宋式园林，本是宋代一位姓沈的富商修建的私家花园，可惜富商的名字没有流传下来，后人叫它“沈氏园”。郭沫若先生1962年来沈园，题写的匾额叫“沈氏园”，如今悬挂在沈园入口处。

修造沈园的富商名字没有留下，留下的是陆游与唐婉凄美的爱情故事，沈园被称之为爱情之园。

相传陆游与唐婉青梅竹马，陆家用一枚精美的家传风钗作为信物，与唐家订下了婚事。陆游与唐婉结婚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恩爱无比。但陆游沉迷温柔，无心功名，加上唐婉三年未孕，遭到陆母的忌恨，棒打鸳鸯。尽管陆游不从，但陆母以死相逼，无奈二人被迫分离，各自再婚。分离约十年后的一个春日，唐婉在沈园意外与陆游相遇，唐使人给陆送去酒肴。几杯酒下肚，陆游百感交集，题笔在沈园墙上写下了《钗头凤·红酥手》，后来唐婉看到了陆游的词，和了陆游一首《钗头凤·世情薄》，从此深陷情爱不能自拔，郁郁寡欢，不久抱恨而亡。上个世纪90年代初，重修沈园时，人们将这两首《钗头凤》重新刻在旧宋砖新砌成的沈园照壁上。

陆游是我崇敬的一代文豪，除了他身上体现的英雄主义气概外，还有他屡遭挫折，依旧充满对生活热爱的品质。可在唐婉人生和情感中，有两个问题令我关注，一是唐婉与陆游是不是表兄妹？二是唐婉第二任丈夫赵士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陆游与唐婉是不是表兄妹，历来存疑。如果是表兄妹，陆母的行为就不可理喻，因为陆母既是婆婆，也是姑姑， 即使侄女不能生养，在那个年代完全可以通过纳妾方式传宗接代，以保全侄女幸福；如果不是表兄妹，唐婉与陆母就没有血亲关系，婆媳一旦产生矛盾，婆婆往往处于上风，多年媳妇熬成婆才能解放，媳妇不能生养，婆婆强迫儿子休妻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那个年代奉行的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伦理。

根据《宝庆续会稽志》记载，唐婉父亲唐闳是山阴（今浙江绍兴）鸿胪少卿唐翊之子，而陆游母亲唐氏则是江陵（今湖北荆州)唐介孙女，两地相距遥远，唐父与陆母同姓，不是兄妹，无血亲关系，陆游与唐婉自然不是表兄妹了。陆母对影响儿子仕途又不能生育儿媳的嫌弃也就自然了，陆游词中“东风恶，欢情薄”应是真实写照。

唐婉既是美女又是才女，因不孕被休，令唐家颜面扫地，一心要给女儿再找一个好人家，于是将女儿再嫁绍兴名门赵士程。赵士程是宋太宗玄孙赵仲湜之子，宋仁宗第十女秦鲁国大长公主的侄孙，被封为永嘉郡王，曾任武当军承宣使，正宗皇族后裔，且是一位温良谦恭的君子。赵士程也是一个文人，著有《乌山石志》，只是才华不及陆游。与陆游是好友，曾在陆游落寞时给予过关照。陆唐成婚后，赵士程通过陆游认识了唐婉，对唐婉倾慕不巳，无奈名花有主。当唐婉被陆家休后，赵士程满心欢喜、风风光光将唐婉娶进家门。赵对唐呵护有加，对唐过往只字不提；婚后近十年，唐未能给赵家生育一儿半女，但赵对唐不曾丝毫嫌弃。当赵士程携唐婉春日游览沈园，巧遇科举落第的陆游时，唐显得失态，可赵没有苛责夫人，反而支持唐给陆遣送酒肴，足见赵士程不仅深爱唐婉，而且爱得磊落。唐婉英年早逝，赵士程正值30出头的青春之年，坚持不续弦，孤苦伶仃生活近20年后黯然离世，现如今我们对他的生卒年月都不可考。

这便不难看出，赵士程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他对唐婉的爱是深沉的、专一的，甚至可以说是卑微的，从这个意之上讲，唐婉是极其幸运的，赵士程是人世间少有的伟丈夫。可赵士程始终走进不了唐婉心中，巧遇前夫后，立马陷入往事回忆之中，不久郁闷而亡，我以为唐婉爱情观存在缺乏，因对前夫过度思念而早逝是不值得的。

在唐婉的情感纠葛中，陆游终是辜负了唐婉，唐婉终是辜负了赵士程，可唐婉对赵士程来说“除却巫山不是云”，赵士程对唐婉来说“曾经沧海难为水”。这是造化弄人，双重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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