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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光里疗伤

达州晚报 2021-01-11 11:22 大字

小时候很快乐,那种开怀是任何年龄段达不到的境界:出了院子门,随便村里村外走走看看,就是一种极致的欢愉,掐一株野草的茎,鼻子上可劲儿嗅;在田地口能遇见野草莓、龙葵果、茅草根,常常能兴奋半天,坐在地埂线上不断把玩着味蕾。那时我和许多乡下的孩子一样,渴盼着过年,因为过年就能见到出门打工的父亲归来,和父亲一并归来的,还有他那厚厚的麻袋,麻袋里除了装着他的大棉被子黑棉袄,还有让我们兄弟嘴馋的咸牛肉、焦花生,和一些父亲随便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捡回来的旧玩具。

年近,父亲归,我们整天围着他打转儿,收揽世间所有的幸福感。

那些年,我们开心得没心没肺。我以为这样的幸福于人间是与生俱来、万古常存的事儿。

直到有一天,暮春时节吧,祖父背着我去邻村,见着一群人披麻戴孝,哭着喊着围着一口大棺材往麦田里走。祖父跟着竟掉起了眼泪。我不明其意,一个劲地眼巴巴看着祖父阴沉的脸。祖父对身边挤过来的人道:你看啊,多好的人呐,说走就走了。我便问祖父,走哪了?不回来了吗?祖父叹了口气说:死了就永远躺下了,世间再没这个人儿了。

第一次,我知道了生死,原来人活在天地间,是有年限的,年限到了,就没有了。

那一夜,莫大的恐惧感笼罩了我的整个梦里梦外。人居然还要死亡?那对于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位人来说,是不是都要面对?我辗转反侧,以至于某一刻里,大脑控制不了情绪,竟会傻傻地,极度不情愿但又忍不住的升出念头来:如果有一天祖父不在了,我该是怎样的痛苦和绝望?祖母呢?还有父亲……我不敢再胡乱想下去,但在我幼小的心头,只希望这一天的到来是遥遥无期。

从此所有的开怀便没了以往的单纯与极致。而每当遇到能让眉头舒展的事儿时,那挂在脸上的笑就变得多了一道沉重,包袱感,仿佛顷刻间就烙上了鲜红的,带有哲韵味的印迹。在学校里啃书本,思想逐渐也觉着沉稳起来了。

因了双腿残疾的缘故,父亲给我寻了根拐杖拄着,拖着瘦弱的身躯,一天几趟摇晃在家与学校的土路上。赶上阴雨天,母亲就背着我去上学,再回家。日子贫,但不苦,祖父在集市鱼行拎秤杆,平日里逢集总能给我们兄弟买些吃嘴物解馋,父亲没日没夜地在省城做工,稳稳地支撑着这个家。

我在这样的家境里一天又一天地成长,春去秋来,寒尽暑往地活着。

时光真是个麻醉师,不知不觉,我被打磨成了一个有角有棱的乡里汉子模样:赤黄的面皮,一脸的络腮胡,如同被遗弃在地埂边的土豆。

而生活,也在持续的平稳过后,一系列地抛出了它绝情的一面。

祖母去世时,父亲正得着病。墓穴打好后,按照旧俗,父亲跳下去试深浅,他那一百六七十斤重的身子骨像块石头一样重重地砸在黄土坑上,砸得大地发出了沉闷的声响。父亲躺着不愿意起来,眼角噙满了泪水。众人忙上前拉他的手。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世间的常态,这一点,在我的叔辈那里,他们一定比我更懂得接受。祖母寿尽八十整岁,临走,叔叔们觉得也没什么太大的遗憾事宜。过了五期之日,也就各自出门去陌地里讨食去了。唯有父亲的病体,始终不见得好转。日渐塌陷的眼窝让我看着他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本就难缠的虚病在祖母的过世之后,更加的雪上加霜了。

为了能使得父亲的病情得到医治,母亲,兄弟,还有姑父,几个人陪着他省城的医院跑个遍。为了求得心理上的慰籍,我曾经踏遍了市城郊外所有的寺宇古庙,在佛前暗暗许诺,愿苦寒我的半世时光,换取父亲的健康长寿。

然而这一切似乎是徒劳的,父亲还是永远地闭上了布满血丝的眼睛。

出殡那天,我和兄弟跪着爬着拦着龙架棺不让走动,人群一波又一波上前拉开我们,我们的双膝像没有了关节,如同人没有了灵魂,不自觉地瘫软在棺前。棺盖之上,留着长长龙须的龙头瞪着双珠高昂着,不住地朝我们左右摆动,像父亲抬起他那双结满老茧的大手,在和我们作最后的告别……

父亲走后的几年,我的祖父,我的大爷,我的二爷,一个个也相继躺在了父亲的身边,他们各自静静地躺着,躺在了时光之外。

这几年,这个家族逐渐走出了那片伤痛,我和母亲妻子在老家相依为命度日。兄弟同心,在宅上又翻盖了一所新房。我和母亲她们都住在了楼上,四季明亮些。书房向阳处装有两扇大窗,正对着村南百亩麦田。观书累时,朝一行行绿苗中央望望,目光所及处,我的祖辈,父亲一样地望着我。时光恍若隔世,眼前的景象仿佛是一场超越时空的对话。

母亲闲时,在楼下大路边摆了个小摊,出售些茶水香烟,与人方便,自己自在。

日子,在历经了千转百回的结痂修复中,正逐渐地恢复起它的本来模样。命运就像这一季的麦苗,在遭受了漫长的寒雪雹霜打压之后,正等待着拔节吐穗的到来。

身后,是万紫千红的春天。□郭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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