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俑的表情
刘效仁
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人生的秘密,常常会通过不同的眼神泄漏出来。人性的复杂性,生命色彩的丰富性,无疑诞生了神情与表情的千言万语,千姿百态。
大凡游览过秦始皇兵马俑这一世界第八大奇迹的观众,不仅会被那浩荡战阵和赫赫威仪所震撼,同时亦会为秦俑五彩缤纷的表情所惊骇。如果认真端详,自会从中读出大秦的军威,好战者的霸蛮,自然也有被强权裹挟的悲恸和虚假。
通过对已经修复完毕的千余件秦俑进行比较和分类,专家发现,秦俑拥有约百余种不同的脸型以及300余种不同的神情。其中,武士俑、下、中及高级军吏俑,因身份级别不同,表情也各异。
如,那尊身材魁梧的将军俑,昂首挺胸,神情冷峻,指挥者之风尽显。武士俑中,有的嘴角上扬,面露微笑,好似胜券在握;有的立眉圆眼,眉间肌肉拧成疙瘩,似有超人的大勇;有的嘴唇努起,胡角反卷,内心似聚结着豪气。总之,多扬眉张目,既充满了战之必胜的信念,又张扬着杀敌立功的傲骄。
老实说,这是一支威武雄师应有的表情。李白《古风·秦王扫六合》开篇写道: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即状写了秦王嬴政及其军兵以虎视龙卷之威势,扫荡、统一中原六国,一统天下的赫赫功业。秦俑中多趾高气昂的表情,或是其虎狼之师的真情告白。
写作该文时,耳边就响起电视新剧《大秦赋》的台词,“惟有天下一统,才能开万世太平”。但秦之一统的伟业显非嬴政一己之功。事实上,从殷商灭国的公元前10世纪开始,他们先后用了700多年的时间磨砺自己。早年的秦人曾“偏居雍州,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被中原诸国视为“夷狄之地”。直到公元前361年秦孝公即位,卫国人公孙鞅(商鞅)入秦并主持变法,这支震撼六国的虎狼之师,才算真正建立起来。
商鞅之军功爵制度,可谓为这支雄师注入了铁血的魂灵。所谓军功爵,分为20级。“能得爵首(敌军首级)一者,赏爵一级,益田一顷,益宅九亩,除庶子一人”。此等土地、宅邸、佣人的丰厚赏赐,对于一个平民来说,该具有怎样的诱惑力,注定比“打鸡血”更富刺激。
秦俑那种战必胜的骄纵表情,从某种意义上说亦是其嗜血的虎狼之性。军功爵制,自不免将人性深处恶的基因激活。不仅将斩敌首级作为发家致富的终极事业,及至以杀人和砍人头为乐,这种贲张的嗜血欲望,则让秦军俨然成了一个个视人头为金钱的屠夫,绑捆在国家战车之上的杀人机器。以至于士兵在战场上经常为争夺敌人的首级自相残杀,有的甚至会将死去的同伴首级割下以邀军功。如此血腥的丛林法则,委实让人无比恐惧。
根据《史记·六国年表》统计,仅仅从公元前301年至前234年的67年间,秦国在22次战争中的斩首数量,就达到了181万人。仅长平之战,前后斩首、坑杀赵军约45万人。当时整个中国不过两千来万人,秦军竟斩杀了十分之一左右的人口。放在人类文明史上,这无疑是一种赤裸裸反人类的野蛮暴行。
在中国古代诗文中,留有许多战争惨痛的记忆。曹操曾在《蒿里行》末尾写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战争是柄双刃剑,从来就没有绝对的赢家。“一将功成万骨枯”,秦兵又该有多少伤亡?借用唐人的诗句,又何偿不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按说,“人之初,性本善”。即便有封爵之赏,可两军对阵之时,面对随时临到的死亡,以及马革裹尸,总不免让人心生哀怨;无论敌人还是同伴阵亡,总未免有些凄惶。或者对生死未卜,充满了本能的战兢。然而,秦俑的表情却少有哀怨和恐慌,整个军阵反洋溢着气吞山河的磅礴气势,就很难说是真实的,是军士生命本真的坦然,更像是一部虚幻“作品”。
是的,应该是“创作”的。秦始皇之所以决定烧制一批像真正的军队一样的人俑,旨在让自己死后也能保持始皇帝的尊严。其人俑的制作,自然要迎合帝王好大喜功的嗜好,无疑就需要构建群俑趾高气扬、集体亢奋的表情意象。况且是在强权监制下的“作品”,谁又敢有些许不恭不敬,大意随意。
然而,梦想一统天下万万年的始皇帝,却远没有想到,仅仅14年后,即公元前207年,秦王朝即被反抗暴秦的起义烈火所推翻。至此,700多年历史的秦军,在烽火浩荡的历史中以血腥始,以血腥终,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秦俑的威仪既成了绝妙的讽刺,也成了虎狼之师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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