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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来的电话

家庭生活报 2020-12-17 00:56 大字

编者按

小时候,我们总觉得父母是无所不能的超人,遇到问题,先喊爸妈。慢慢长大了,我们步入社会,自己能解决的事情越来越多,而那个超人却变成了“什么都不会”的老头老太。我们开始因为他们一个不合时宜的电话勃然大怒,因为久久学不会智能手机而不耐烦……直到后来,我们才知道,那种万能都是因为爱。

一串八位数字,一直是我家 Wi-Fi 的密码,也是电脑的开机密码。熟人问:“这既不像生日,也不像某个纪念日的数字,是随意组合,还是有什么说头儿?”它是一个停用多年的电话号码,曾专属于我和父母。我想以这种方式,让这串令我百感交集的数字,一直存活于我的记忆里,如同与这号码相伴共生的那些人生记忆。一我家第一部座机安装于1993年前后。当时家庭电话尚未普及,一部电话的安装费大约是4000元,而那时我的工资不到100元。全家人都说挺贵,但母亲坚持要装,于是咬咬牙装了。

母亲凡事皆求中规中矩:我吃饭偶有叹息,坐姿不够端直,甚至进屋脱鞋后鞋子摆放不齐整,都会招致她的斥责。我渐渐长大,母亲的管束愈加严格。我清楚,她安电话的主要目的就是方便随时“查岗”。她对我的严控,我内心抵触,但从不敢表露。我20岁时,随着男友第一次走入我家,冲突终于爆发。

他一离开,母亲就喝令不准我们来往。她举了个例子,说看见他用我家洗脚的毛巾擦他的皮鞋,认为他自私,不是一个有担当会负责任的男人。然而,热恋中的我根本听不进去。

之后母亲每到下班前就打电话催我回家,甚至提前跑到单位等我。我终于忍无可忍。一个周末,母亲又打电话到单位,我不接,下班后径自去约会,直到晚上9点才回家。我讨厌她的电话。

家里气氛有些凝重。父亲沉着脸说:“你妈哭了一天,晚饭也没吃。”我倔脾气也上来了,同样一言不发,并开始绝食。对峙到第三天早上,母亲红肿着眼睛起床,幽幽地说:“你吃饭吧,妈妈不再管你的事了……”我胜利了。我以两败俱伤的方式赢得了我想要的“自由”。

然而不到两年,这段婚姻就走到了尽头。在独自哭泣了许多个夜晚后,走投无路的我又想到母亲。我迟疑着拨通了那个曾经让我厌恶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母亲终于接电话了。我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想回家。”

电话那端,母亲沉默半晌才开口,语气平静得有些异常:“回来吧。”二几年后,我调到离家几十公里的渝中区上班。那时,我仍一个人过。

一个女子独居在外,父母不放心。他们不得已卖掉居住多年的厂区宿舍,倾尽积蓄在渝中区的大坪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小区房。

其时父母已退休,有大把空闲时间需要打发。初入新居,人地两生,母亲有点儿不知所措,那部电话又成了她最亲密的伙伴。只要拨通我的电话,她便喋喋不休地说家长里短。

在她的安抚下,我渐渐走出低谷。白天,我们俩通过电话事无巨细地唠叨半天。下班或周末,我们手挽手逛街。我强迫她烫一个让她年轻10岁的发型,拖她去商场买她一辈子都舍不得买的衣服。

渐渐地,母亲的笑容多了起来。她拉着父亲参加小区的老年大学,和老人们一起学电脑、学画画。她开始逐一打电话,邀请从前护士学校的老姐妹、厂里的好邻居来家里做客。

那一段日子挺吵闹,也挺开心。只是,母亲偶尔会在无人造访的夜里,若有所思地说:“你以后还是要成家的。其他都不重要,一定要找个品行好的。”三2005年,我有了新家。我的小家在渝北区。

母亲高兴,又不舍,仍然时时打电话来。没别的,就是催我周末回大坪去。

渐渐地,我又开始怕她的电话了。我已单身数年,如今该多享受二人世界。不趁着还没孩子抓紧逍遥,更待何时?可母亲每到周末便打来电话:“回来哟!我做了你们最喜欢吃的蒜苗回锅肉和豌豆蹄花汤……”周末睡个懒觉,两个人逛街吃饭看场电影,多好,我心中始终有些不悦。

然而只要我需要,打一个电话,母亲就飞奔而来;或者没打电话,她随时也来帮着做这做那。即使她累,即使她已双鬓斑白、年老体衰。2006年年初,我大病一场。接到丈夫的电话,父母火速赶来。

一见我靠在床头病恹恹的样子,母亲的眼圈红了又红,握着我的手不停地安慰:“乖,没啥子,还年轻,把身体养好就是……”

整整一个月,她不是买菜就是炖汤,或陪我说话、遛弯儿,每晚忙到我睡了才肯歇息,次日大早又在厨房里忙活。

病假结束,我刚上班就接到父亲的电话:“你妈住院了,情况很严重……”4个月内,做了两次大手术,母亲的病情仍急转直下。她枯瘦的手臂已无法扎针,护士只能在她脚掌上吃力地寻找下针的地方。她进入无痛无感的迷糊状态,她剩下的时间只能以天来计算了。

白天,我们无助地在重症监护室外徘徊,到夜里,不得不揪着心离开。连续几晚,我和丈夫都在凌晨被急促的电话叫醒,那必是医院打来的,必是母亲濒危,需要家属马上过去。到后来,即便深夜,我们都疲惫不堪也不敢入睡,巴望着电话不要响起,那至少说明病情还不至于太严重。

可电话总在每晚准时尖声炸响。我和丈夫一跃而起,他去接电话,我哆嗦着找鞋。2006年8月,在经过两天两夜的抢救后,母亲静静地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黑夜里,只要电话一响,我便一跃而起。好几次万籁俱寂时,我突然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电话?有电话?”旋即清醒,泪如泉涌。

我知道,曾经觉得那么“麻烦”、那么“讨厌”的电话,永远也等不来了。 (程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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