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亮：规训互联网巨兽将成为共享经济下半场监管创新的主旋律
文 丨马亮 （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公共管理学院教授）
最近，“蛋壳”破裂，“自如”难再，长租公寓等行业问题迭出，让人们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共享经济的下半场开始了。面对越来越难看的“吃相”，如何规训这些野蛮生长的“巨兽”就成为当务之急。
中国城市房地产行业的蓬勃发展，催生了大量闲置住房，为满足流动人口的住房刚需提供了可能，也推动了民宿、短租和长租公寓市场的勃兴。自如和蛋壳等房屋租赁公司发展的商业模式，建立了中介、房东与租客三者之间的新型关系，使过去分散而混乱的房屋租赁市场得以重构和升级。这些企业的迅速崛起，为房东和租客都带来了共享的短暂福利。比如，房东的出租更加便捷和高效，租客的租住更加轻松和自由。
但是，这种看似美妙实则短命的商业模式，却给行业和社会都带来了严重的负外部性。自如和蛋壳屡屡被爆存在霸王条款、违规装修和质量不过关的问题，吃了租客吃房东的欺行霸市现象也频繁发生，使市场秩序乱象丛生。因此，在房屋租赁产业和经济高歌猛进的同时，新兴业态却让社会面临严重的撕裂风险。
强势的中介公司对房东和租客轮番轰炸，摇身一变就变本加厉地进行各种盘剥，而弱势和原子化的房东和租客则毫无还手之力。房东被强制要求降租或解约，租客则面临无房可住和信用受损的风险。不久前，多位年轻租客因为租住甲醛超标的短租公寓而患病丧生。最近，在中介和房东的双重挤压下，广州蛋壳公寓某年仅20岁的租户选择了跳楼自杀，令人扼腕叹息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监管不到位，使平台企业可以逍遥法外，并导致一系列难以预料的负面影响。以共享单车为例，企业野蛮生长而埋下隐患，大量用户无法返还押金，并导致难以治理的僵尸自行车垃圾。网约车领域也面临类似的问题，比如易到等公司就出现押金难退和款项无法提取等纠纷。在外卖行业，外卖骑手的人身安全和劳动权益得不到有效保障。种种迹象表明，共享经济暴露的各种问题已经显露无疑，也到了政府部门出手监管的时候。
面对新业态的不确定与发展潜力，各级政府坚持包容审慎的监管立场，通过“让子弹飞一会儿”，推动新业态的健康规范发展。但是，让子弹怎么飞，让子弹飞多久，到什么时候子弹应该停下来？如果政府部门不去深入研究和创新监管新兴业态，那么共享经济企业不仅会“吃相”难看，而且可能诱发严重的行业乱象、市场动荡和社会稳定风险。为此，政府部门需要加强和创新监管，明确共享经济的监管准则和标准，逐步完善对共享经济的监管体系。
共享经济是典型的平台经济，平台企业的话语权占据绝对优势，令其他参与各方难以形成制衡。比如在长租公寓行业，中介公司对“一盘散沙”的租客和房东一一击破，使行业发展面临失衡和失序的风险。因此，政府部门要加强对处于弱势一方的经营企业和消费者的权益保护，避免失衡的天平诱发市场竞争失序和社会不公平加剧。目前一些政府部门对特定行业的监管往往存在部门利益和有失公平的问题，在考虑是否和如何监管时仍然出于能否获得利益和保护既有格局的考虑，而没有从如何守住底线和保障公平的方面考虑。因此，要强化政府部门的超脱性和超然性，在监管“运动员”时真正做好“裁判员”的职责。
政府监管的错位使共享经济出现监管失灵，这导致监管的缺位和越位同时并存，而监管如何准确定位和及时到位就变得至关重要。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要让市场有效和政府有为，推动现代经济体系构建与完善。不久前，国家发改委等部门提出“触发式监管”，意味着要明确红线，守住底线，真正做到该出手时就出手。因此，要让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和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可以携手并进，避免一方缺位导致的市场失灵或政府失灵。特别是要加强多个政府部门的整体治理、协同监管和综合执法，形成市场监管合力，提升政府对共享经济的治理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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