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颗少女心

■杨力

母亲说这是人世间最美的三个字，即便青春不再，但每次听到，就犹如恋爱时的呢喃细语，它会唤起一个耄耋老人的少女梦。

母亲耄耋之年，一辈子没和父亲闹过别扭，唯独有一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那就是父亲从没对她说过那三个字：我爱你！

年轻时，母亲不好意思在孩子们面前提这事，人过半百后，因为少了顾虑，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母亲就会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逼”父亲，把那三个字说一遍，说了也不枉一起生活了一辈子。

每当这时，不苟言笑的父亲就抿紧嘴唇装懵，类似被“逼”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父亲每次听了都当耳边风。身为儿女的我们在一旁不便插嘴，心头暗忖父亲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向那三个字低头。

前年母亲八十大寿，父亲举杯祝贺，母亲噘起嘴说，虚情假意就免了，不如那三个字货真价实。儿女们也跟着起哄，纷纷要求父亲吐露心声。父亲却拉长着脸，极不情愿地反问，怎么叫虚情假意，几十年了，承诺过的事情哪一件没有兑现？

父亲说的，是他和母亲之间的故事。年轻时，父母在地方上修铁路，看着铁轨在他们脚下不断向远方延伸，母亲是一脸羡慕。父亲看在眼里，就夸口说今后有机会了，一定带母亲坐上火车，去远方看个透彻。父亲没有食言，从蒸汽机车到高铁动车，父亲带着母亲游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黑白电视机刚刚进入家庭，看电视成了无数人的梦想。但那会儿电视机太少，观看极不方便。每当母亲叹气，父亲就承诺尽快为咱家也添置一台。那时流行跳交谊舞，社会上急缺乐队，父亲之前练过二胡，但多年没练过了，但这并不影响他从柜子里翻出二胡一阵捣鼓，顺利成了业余乐队一员。半年后，父亲用勤劳所得把电视机抱回了家，喜得母亲脸飞红霞像个少女。

上世纪九十年代，大街上几乎清一色的自行车，家里安装的也基本是座机，小汽车和“大哥大”对许多人来说还很遥远。这时候父亲却很有眼光，他认为当下的中国正在发生深刻变化，人民的生活快速提升，手机和小汽车进入普通百姓家的日子一定不远。果然，智能手机和私家车后来飞进了千家万户，父母搬进了环境优美的小区，实现了新居梦。父亲说，现在生活这么好，老年人过着幸福的晚年生活，还有什么不满足呢？言下之意，母亲盼着的那三个字，说不说都一个样。

母亲却心有不甘。前一阵她身体不适住进了医院，父亲不顾年事已高坚持天天陪伴。其间母亲病情时有反复，情绪也有些低落。父亲看在眼里，突然如梦初醒，旋即去花店买了一束鲜花，状如一翩翩少年来到母亲病床前，求婚一般递到母亲手边。有气无力的母亲问什么意思，父亲就说那三个字不是一直没好意思说吗，现在这束鲜花就代表了“我爱你”！母亲既笑又哭，喜极而泣，精神却明显好转，嘴里不忘嗔怪父亲，一句话等了几十年，再不说，恐怕没机会听了。

母亲身体恢复如初。之后她要求父亲时常把“我爱你”说给她听，母亲说这是人世间最美的三个字，即便青春不再，但每次听到，就犹如恋爱时的呢喃细语，它会唤起一个耄耋老人的少女梦，让她对爱情，对人生，对美好的未来，仍充满向往和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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