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那冬天 张渤宁
“我们在回忆,说着那冬天,在冬天的山巅……”
偶然听见《春光美》,那深情的旋律而今是那么的惆怅、遥远。有一段少年时光,像雨像雾像雪又像风,然后,逝去了,不见了。
我中考以不俗的成绩考上一所重点高中,却由于各种原因,高中时的成绩每况愈下。一个从小到大的好孩子、好学生,成绩不好,总是很忧郁。虽然,当时决不知道这成绩,会在将来决定一生的命运和悲喜。这种忧郁,莫名的,远看是淡淡的一缕烟,近看,却什么都没有,只是少年的矫情或天真吧。
有一年冬天,下了好大一场雪,整个校园都埋在白雪之下。站在教学楼清冽的走廊上,校外天地一色的荒原尽收眼底。雪天的少年容易发狂,好多学生冒险爬下旧码头两三米多高光滑的褐石头埠子,在河道两边的村路上笑嘻嘻狂奔,打雪仗,追野兔,高声背诵刚刚学习过的《沁园春·雪》。
我没有在白天偷偷爬出学校,却也在晚自习放学后,迟迟不肯回寝室睡觉。我在操场上没人踩过的地方慢慢地走,仰头看见玉屑一样的飘雪,从深邃的天幕坠落着,内心惊喜得嘴巴无声地张合着。只可惜冬天与雪的诗句要么记得不精准,要么数量有限,书到用时方恨少。
惊喜到了极点,忽然想起成绩的不好,仿佛《红楼梦》剧终时的贾宝玉,一个人走在苍茫的天地雪影,顿时没由来地感到人生的虚无苍凉,直欲仰天恸哭——恰好此时,寝室那边传来了停电预警:黑了两秒,又亮了。有人一阵怪叫怪笑,意味着五分钟之后停电该睡觉了。赶紧抹去那两滴未成气候的眼泪,回到抓紧时间洗漱铺床的非诗意现实。
我那时冬天会冻手,会把手背冻破了。手在潮湿阴冷的被子里渐渐热起来,痒起来,那是怎样腌臜又难受的一种感觉。
白天,用这冻手洗米,把铝饭盒送到班上的铁篮子里。食堂校工用铁钩粗暴地拖着铁篮子,拖得篮子里的饭盒哗哗啦啦响,一地新鲜的水米。两个人抬起铁篮,粗暴地扔进高大的水泥蒸气池里。我的铝饭盒又小,盖子又不严密,中午或晚上拿到的饭,是又干又散又难嚼的“米粒”。找父母要点钱,重新买一个好饭盒就能吃上“好饭”,但那时的我节省很不灵活,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学校的水龙头,只在洗米的时间开放。我和一个同学周末去校外的池塘边洗衣服。我正在学怎么洗,两个混混恶狠狠抢了我们仅有的几块钱就快速走掉了,还威胁我们不准报告老师。那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很害怕,没反抗。后来,一直觉得自己没用,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自卑,自责,内疚。
高三那年寒假,是最后的放假了。这是这所学校的规矩,高三要补课。补课补了什么,成绩进步了多少分,已经完全还给当年的老师了。唯一记得补课结束时,到处都是过年前的气氛了,空气中漂浮着炒米粉、炸圆子的浓郁香气,偶然传来小孩子玩鞭炮的零星爆响。
放假那天中午,不用自己洗米蒸饭。学校养了一年的猪,前几天已经听见杀了,“最后的中餐”是免费的年饭大餐,一则我们即将高考毕业,一则我们平时洗米洗碗的残渣,其实都有校工收集喂猪,猪长大长肥庶几也有我们的一份功劳。
早饭之后的冰天雪地里,我们拿着洗脸盆洗脚盆去水龙头下洗。冰水像刀割着手,还是兴高采烈,激动又期待。
一盆盆猪肉菜打到教室,已经有些温吞了。记得教室像开晚会一样,不过这次不是把桌子挪到四壁,而是拼在一起搁在教室中央。开吃了,我和女同学面对面,总感觉有些放不开胃口。可那个漂亮的女生,好像不知道自己长得很美,她一边大吃一边大笑,吃了很多很多。
猪肉菜一盆一种,应该有好几盆好几种,我如今只记得菜里有红白萝卜块、粉蒸肉、猪大肠,大约还有蒜段、素鸡之类。但,到底是哪几种菜式呢?
吃完这个“补课宴”,是谁收拾菜盆和桌子?多的菜有没有谁打包带回家?不记得了。
然后,学校放假,学生回家,有人带着手套,谨慎地试着骑自行车;有人走到街上去搭三轮车,有人踩着路上已经化水的污雪,咔嚓咔嚓走回家去。
若干年后,女友看着我在高中校园的一张照片,笑着说,你那时候好瘦弱好可怜呀,眼角似乎有泪光闪闪呢。
我真的并不太喜欢我的高中母校。但我一直觉得,那所农村小镇上的学校,其实还是蛮厚道的。多年以后,看过王安忆的一篇文章,同样是学生,她们小心翼翼把家里的洗米水、剩饭粒都带给学校养的猪。可是,一年结束了,除了看见老师每人端着一只缸子飞快走过,谁也没有再看见过那头猪,没见过它的一片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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