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秋 付振双
入秋,热气渐渐散去。纵使聚集起来,也只是短暂的挣扎。无论在何地,空气总飘荡着谷物熟透的香气,直酥软到人的骨头,怎么也放不下。
秋,是收获的盛会,每个月份都有着不一样的姿态。母亲常瞅着及腰的大葱,不紧不慢地说:七月老,八月嫩。赶上八月,她说完后,立马会揪下一截葱叶,用手一捋,就往嘴里送。见五岁的孙女身上被蚊子叮出大包,任是百草油、花露水和风油精都无济于事,母亲又说:七月杠嘴儿,八月蹬腿儿。在她眼中,七八月间是蚊子最后的疯狂,只能尽量躲着。
母亲的一言一行,传递着传统和经验,这效力最少有数百年的孕育,而这又是她无须认字就知晓的真谛。秋,在她的念叨中延伸着,老去着。
赶上秋雨绵绵,乡亲们心慌了,生怕庄稼倒下,粮食进了鼠口,或没等鼠吃,都因潮致霉。那样,粮食大家不敢吃,也卖不出去,要吃没得吃,要钱没得换。那时候,粮胜过钱,是硬通货;仓中有粮,心中不慌。
终于有一天,院子里的一股老黄瓜味扑鼻而来,酸酸的,提示着秋的深入和严冬的临近。天刚蒙蒙亮,下地回来的母亲细数黄豆、爬豆、谷子、高粱和玉米,随后开始了收秋的忙碌。豆子们争先恐后跳到院门口的矮墙上,谷子高粱穿过大门,躺到月台之上,玉米闪烁着全新的金黄……
以前,借着秋夜的点滴光亮,爷爷奶奶坐个小凳子,剥上半宿玉米棒子。灯在房檐,暗暗的,招来数不胜数的蚊虫。父亲和母亲不喜欢在家里剥玉米,连需要成对系上的玉米都去好外皮,留好打结的嫩皮。然后,在同样的夜里,在蟋蟀清冷的鸣叫声中,把玉米皮打结,递到墙头,一对压一对,摆成一摞。
干活的前前后后,都少不了母亲的唠叨。她说,那年家里卖了一只大公鸡,她想要双袜子,姥爷说先给大舅当饭费,等卖了玉米再买袜子。她说,那年二舅骑着自行车去乡里换白面,拢共二斤多白面,只等过年改善伙食,可二舅在漆黑的夜色中将车蹬到了大水坑里,险些丧命。她说,刚结婚那会儿,老舅就爱到家里来,最爱吃她给做的挂面汤,能吃一斤,汤水都不剩下……
母亲三五句也不离秋,念秋已近乎年度的仪式,系着她对成熟与收获的渴盼。
“夜来秋雨后,秋气飒然新。团扇先辞手,生衣不着身。更添砧引思,难与簟相亲。此境谁偏觉,贫闲老瘦人”。在白居易通俗的吟哦中,秋笑着,看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匆匆过客。诗人同秋一道,感叹着那些睡眠多的“贫闲老瘦人”。
母亲自然创作不出这样才思横溢的诗句,但白居易那种念秋的气势,挡不住的精气神,母亲一定也有。毕竟,念秋念的是年轮,念的是凡心。本报摄影粤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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