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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地丫口之前世今生

达州晚报 2020-10-23 10:05 大字

1978年的一个夏日上午,麦地丫口下着很大的雨,屋檐边水流如注。

吴书记穿上筒靴,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准备出门给田坎挖缺口排水,以免田坎被冲垮。田里水太多,秧苗会涝死。田坎垮了,水流干了,秧苗会旱死。所以要挖些合适的缺口排水,保持恰当的水位。

她站在灶屋中间,回头叫我煮好猪潲,喂完小猪自己做作业。塆里突然大黄狗狂叫,地坝里有人歇斯底里在叫救命。我们俩还没反应过来,屋里就冲进来一个浑身湿淋淋,披头散发的姑娘。姑娘一把吊住吴书记,战战兢兢地躲在她背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叨叨:救命,杀人了,救命,杀人了!

紧接着冲进来一个年轻小伙子,手上拿着一把杀猪刀。情急之下,吴书记斗笠一扔,一把扯下蓑衣,指着小伙说:“给老子跪倒!要杀她先杀我!”

杀猪刀掉在地上,小伙子跪下,嚎啕大哭:“三孃,她要回重庆了,不要我了!”哭的时候,抬起手臂不停地擦着汗水,泪水,还有鼻涕和雨水。

吴书记也哭了:“娃儿,各人硬气点!不要就不要,腾了旧菜,空碗好装新菜,自己争气些!”

我也被吓哭了,等塆里所有人聚拢,大家哭成了一片。爱情这件事,说是两个人的事,可是处理不当时,终究还是会伤及无辜。

吴书记通知来了民兵队长,马上护送姑娘回陈家塆知青点收东西,加急办返城手续,紧急送回重庆。派了堂哥一直跟着小伙子,安抚情绪,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直到他的家人来知青点接他回家。

从此,那段故事再没人提及。我曾经问过吴书记,后来男女主人公的下落,她说不知道。听堂哥说,男主角有一年带妻儿回陈家塆知青点,专门躲开了我妈。或者那些不堪与尴尬,最好的去处便是藏于心底,付与流年吧。吴书记应该是故意不问不提,以此举为大善。

智勇双全的吴书记是陈寅氏的三儿媳妇,是我妈。

她当年那句腾了旧菜好装新菜,常常会在我犹豫不绝时起关键作用:果断放下,从头再来。几年前,有同学说:“你不会被打垮的,看你眼神就知道。人家一晃一晃就倒了,你是晃着晃着又站稳了。”

若陈寅氏是悄无声息地教我上善若水,那么基因密码里,吴书记则毫不犹豫地留给了我勇敢与顽强。

吴书记生于1927年,现年93岁,健在。

1945年,18岁的她蒙上盖头,坐上花轿到了熊家塆,嫁给了我父亲熊三,开始了她跌宕起伏的一生。

熊三是乡里远近闻名的“天棒“,其实相当于现在的文艺青年。

他留在我记忆里的印象不是喝茶看报,就是吹笛子,或者琢磨着怎么做好吃的,或买好看的,或找好玩的。

父亲五十岁左右时的一天,他穿了一件花衬衣,衣服还在腰上打了一个结,戴上一个宽檐草帽,然后很神秘地吆喝上我们一堆小孩到连二塆的山洞里抓狐狸。一队人马守着一个洞口烧麦杆熏烟,另一堆儿童守着一个洞口用盆敲锣。从中午一直到天黑,也没见狐狸的半点影子。天边火烧云散尽后,他才带着我们唱着山歌回了家。

吴书记问他怎么判断有狐狸的,他说洞口有狐狸的脚印。后来,队里的铁匠二哥偷偷给我妈说,那其实是狗的脚印。顺便交代一下,二哥也是专业猎人,我小时候吃过的野鸡、狗獾、野兔等都是他安猎夹抓来的。

抓没抓到狐狸都不重要了,可是那次活动的欢乐让我们一直开心到现在。然而,文艺青年并不是总让人开心的,更多时候是让人揪心,父亲也一样。

小学的时候,我偷翻过藏在父亲黑漆木箱子里的家谱,父亲所有重点物品都锁在箱子里。家谱的扉页上写着:颠沛流离,情何以堪!看到的瞬间,我突然泪流满面。

这么有文化又深情的祖先,应该是贵族的血脉吧?是斗争失败逃离追杀?不然祖先怎么会在大山深处安家,并与众山民格格不入。我自己一个人脑补了若干小说及电影情节,从此我心清高,我自高贵。小学每年通知书上,都有老师的中肯评价:骄傲,看不起人。

家里人总是不解:“你那么大一丁点,奇奇怪怪的,骄傲个什么?”我是不肯跟他们分享这个秘密的。

直到前年,吴书记因为心律失常诱发癫痫,以为自己寿年已到,开始给我讲那些隐藏已久的百年家族史,我才明白我的骄傲确实毫无根基。听故事的时候,我偷看了一下一旁的堂侄儿,感觉他羞愧得像是眼泪随时都会掉下来。而我作为陈寅氏的幺孙女,吴书记的幺女,装得泰然自若不用太费力气。

可是,第二天我赶紧偷偷溜到了重庆,住到洲际酒店,两天没出酒店门。于我来说,打击是毁灭性的,不仅是骄傲没有了,我连起码的自信心自尊心都没了。

我开始终极追问:“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两天后,我从酒店若无其事地昂首走出,拯救我的是陈寅氏的宽容,吴书记的勇敢面对,果断放下。□熊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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