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之“美”与“丑” 夏生荷
如若你留个心，就会发现城市里很少有“丑树”，不论是小区的绿化树，还是道路两旁的行道树，抑或是公园里的景观树。城市里的树，或笔直挺拔，或秀气端庄，或摇曳生姿，总之都是美的、漂亮的，丑树是进不了城的。
丑树大多只能待在城外，比如，水桦树、槐树、楝树、臭椿树……它们也俗称为“乡土树”。之所以称它们为“丑树”，一是长相不佳，或丑枝粗叶，或七弯八拐；二是用处不大，出材率低，与“栋梁”相去甚远，大多只能当柴火烧。
生于乡下的我，儿时见到过太多这样的“丑树”，村头村尾，屋前房后，到处都是。村口塘埂上的几棵上了年纪的水桦树，虽然枝叶繁茂，但矮且分叉多，树干又不直，有一种东倒西歪的感觉，形态上是“丑树”，村民最喜欢将牛拴于其下。
水桦树临水而生，槐树、楝树和臭椿树则在村子里随处生长，但这几种树同样是“丑树”：主干弯曲细弱，旁枝乱生，树皮发黑、纹裂多多。然而，就是这些“丑树”，让村子绿树成荫，生意盎然。每年的四五月份，主妇们便会带着孩童，打椿芽，摘槐花，用椿芽炒鸡蛋，用槐花做槐花饼和酿槐花蜜，吃出乡村舌尖上的鲜美。
冬去春来，这些“丑树”一直默默伴随着我长大，直至我离开村庄。之后，我每次回家，都依然能看到它们，“丑树”成为故乡的一道不变的风景和最具特征的辨识物，只要看到它们，游子们就知道到家了，亲切感油然而生。
但最近几年，我突然发现村里的“丑树”越来越少了。先是塘埂上的一棵棵水桦树不见了，接着是村中槐树、臭椿林不见了……代替它们的是一棵棵挺拔的杨树、桦树，秀美的杉树、梧桐，以及其他我都不认识的新品种，周围村庄也多是如此。
我追问其原因，年轻的村长告诉我，现在村里的水泥路通了，矮小破旧的老房子都拆了，那些“丑不拉几”的树，看着不舒服，又没啥大用处，只能一砍而尽，否则会影响村容村貌，“改栽既好看又有经济价值的树，才能和村里的新面貌相配嘛！”
我又想起村前的一个个山头上，以前长有各种长相不俊的杂树，但被人承包后，杂树统统被砍掉，然后种上具有经济价值的景观树。据说，这些树长大后会被卖到城市里，能给承包人带去一笔可观的收入。
上周，我遇见了一位从农学院毕业回乡创业的大学生阿华。六年多来，阿华一直在乡下从事对乡土树的改良工作。他告诉我，自己通过杂交技术，能让乡土树种变异，变得好看而有用，比如，让槐树变得粗壮挺直，提高出材率。
阿华跟我一样，出生在农村，对乡土树有一种天然的感情，他说，希望通过改良树种，保留住乡土树，“激发人们去种传统树种，让乡土树留住乡愁。”
我无法评价阿华的做法，尤其听到他说的杂交变异，也无权指责村长和山头承包人。
“丑树”不受待见，归根到底是人们的心态以及审美观在起作用。从保持自然界生物的多样性来看，树并无“好”与“坏”之分，从观赏角度来看，也没有“美”与“丑”之分。
“丑树”和乡土树种，不能也不应该离开乡村，那是少年时的味道，是故乡的味道，是指引游子回乡的心灵路标。我还想着，在某个春天里回去，吃吃儿时的槐花饼和椿芽炒鸡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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