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出日常和正常
□李浩
陈仓的中篇《再见白素贞》(刊于《十月》2020年第4期,《小说选刊》第8期转载),白素贞其实是故事的“配角”,而她的母亲“丽妈”才是核心性的,相较而言作为叙述者和故事参与者的“我”也为此退居其后,成为了串连故事和帮衬“丽妈”性格呈现的“背景因素”,当然理发师和居委会的刘万清也是。巧妙的是,小说中“丽妈”出现的场景也并不多并且集中于后半段,她是被勾勒出来的,却令人印象深刻。“丽妈”,成为《再见白素贞》中最为显赫的耸立。
这多少出乎意料——我是说,我在兴致勃勃地读着“我”在绿皮火车上遇到美女白素贞并与她搭讪,她对“我”的拒绝和种种犹疑的时候,绝没想到陈仓会在随后“话锋一转”,将故事更多地引向白素贞的母亲“丽妈”;我是说,我以为读到的是一个得或者不得的爱情故事,走向圆满或者破碎或者无疾而终的爱情故事,或者是……反正,它会和爱情以及欲念有关,它将成为故事的核心——它出乎意料,我发现所谓的“爱欲”只是陈仓在大门后面树起的屏风,当我随着故事进入,绕过屏风之后才知道内院的幽深和不同。在这里,我必须要谈及另一重的“出乎意料”,它关涉“丽妈”的形象和形象塑造:这是一个让我出乎意料的陌生人,一个在以往的小说中不那么常见的陌生人,一个我不太容易用旧有的理论观念套用就可以滔滔不绝地指认的陌生人。
她来自生活,来自对生活的某种发现,当然她也是记忆、想象和理念设计的综合体,我猜度,作为报社编辑的陈仓充分利用他得天独厚的优势,“采访”到这样的一个人,两个人,一群人,他发现着他们身上的某些共性,然后一点点萃取,就像鲁迅对我们的国民性、巴尔扎克对“巴黎”所做的那样。当然,我猜度作家陈仓当然不会满足于只写下生活也不会满足于萃取出理念,他还需要将理念、想法和感受重新组合,让“演变、着色和组合的各种效应在他们身上完成,从组合的元素里又生成新的中和物”——于是,一个有着强烈独特性的“丽妈”得以饱满地呈现出来。
陈仓强化(甚至是夸张地强化)了“丽妈”身上的征质,让她的行为溢出我们的日常正常,但依然保持着它的合理和自恰。于是,“丽妈”成为了她应该成为并必然成为的样子,一种有着疾病感的样子:当过知青、在造纸厂下岗、后来单身带女儿“白素贞”来至上海的丽妈,“在白素贞毕业那一年,丽妈突然患上一种怪病,每次发病的那几天,整天整夜不睡觉,总是冲向小区附近的广场,嘴里像煮米粥一样咕咕嘟嘟的,绕着广场不停地转圈子……”她在发现着问题,许多的问题,“有时候是关于自己的,有时候是关于别人的,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但是扯来扯去就变成了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大事情”:这个丽妈,开始持续地向各单位、部门和个人写投诉信——“我”和她持续的关联也在于她的投诉信,在这个设计上,陈仓做得极为巧妙,是让人信服的巧妙,它既构成着故事前行的要素,又是“丽妈”形象塑造上很重的一笔,同时,它也为“我”持续不竭地关注和参与整个故事提供着充分理由。
在阅读中,这一巧妙设计也许会被忽略,但它对小说的建构来说却是重要的,是对小说家的“智力考验”。“丽妈”专注于投诉,林林总总、层出不穷的投诉,这构成着她生活的核心,自然,她也要为此承担它所带来的必然后果……在我们的习惯理念中,“丽妈”无事生非,甚至多少有些寻衅滋事,一些原本在我们的日常被忽略和不断忽略的小事儿在她那里却被“放大”,在我们的习惯理念中“无须计较”的偶然和小事儿在她那里却必须计较,甚至呆板、苛刻地计较。是的,这是一个拧巴的人,她的“严肃认真”让所有的杯水微澜都变成能绊倒人的鸿沟,她过敏过激的反应让自己和所有人都不舒服,甚至厌恶……在我们的习惯理念中——且慢,我们是不是可以暂且不那么顺从“习惯理念”,重新审视一下我们的习惯理念:它就是合理的么,完全合理的么?“丽妈”的林林总总、层出不穷的投诉中有无合理诉求,而一直被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忽略着?我们厌倦的是她提出的问题还是问题的解决?“丽妈”让我们感觉不适的,如果做一遍认认真真的心理分析,会不会发现这里面包含众多,包括我们有意把生活过得粗粝甚至麻木点儿,以求自己“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的心理在?我们所认可的、不加审视和思虑的这个“习惯理念”,是不是全然的合理呢?
不止一次,我重复地谈及我所希望读到的“理想小说”,我认为它会向我们发问,让我们思忖:生活一定如此?非如此不可吗?有没有更好的可能?埋伏着如此诘问的小说在我看来属于好小说,因为它有问题意识,因为它能提供的,不仅是一个简陋的、只有传奇性的“愉悦”故事。
需要说明的是“丽妈”行为的向度是复杂的,你甚至很难简单地认为是对是错,或者简单地判断它“出于”什么心理;需要说明的是《再见白素贞》是复杂的,它有诸多的浑浊之处,而这些浑浊之处更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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