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送你三十里
□伍劲标
这是一个名人故事,主人公是明末清初思想家王夫之。王夫之年老多病时,有朋友来看他,朋友走时,他站在门口说:恕不远送,我心送你三十里。
朋友觉得王夫之就是客气一下罢了,走了十来里地,忽然想着有东西忘记拿了,于是返回,只见王夫之还站在门口……
人生苦短,却总是聚少离多,李叔同《送别》中最后两句是:“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有别离,就有相送,最著名的送别大概是王实甫的《长亭送别》——那崔莺莺和张生一段夜间私会,历尽艰辛,终于得以成婚,却在新婚第二天就要送张生进京赶考,你叫人家如何不肝肠寸断:“合欢未已,离愁相继。想着俺前暮私情,昨夜成亲,今日别离。我谂知这几日相思滋味,却原来比别离情更增十倍。”
从王实甫的唱词里可以看出,崔莺莺是不想让张生走的:“年少呵轻远别,情薄呵易弃掷。全不想腿儿相挨,脸儿相偎,手儿相携。你与俺崔相国做女婿,妻荣夫贵,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
可是,男人多少总是要有点自己的功名的。于是十里长亭,一番饮酒述衷肠之后,有情人不得不执手相看泪眼:“青山隔送行,疏林不做美,淡烟暮霭相遮蔽。夕阳古道无人语,禾黍秋风听马嘶。”
中学的时候,语文课本上朱自清的《背影》,至今还能记得:“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那时读书,年少不知愁滋味,自然也不知生离死别,只是记住这样一个画面,一个胖老头爬上站台的样子,并且觉得这个样子很搞笑。
后来,随着年纪增长,才越来越觉得相送的珍贵。很多时候,对很多的人和物事,不可能都像长亭送别一样期期艾艾,对于那些远去的,就采取目送的方式。
“风吹云动天不动,水推岸移船不移。”落日可以目送,小船可以目送,流云也可以目送。当然,更多的是背影,每一个背影的前面,都有一个亲爱的清晰的面容。面容是用来承载欢笑,而背影用来牵连目光。
大姐结婚那年,我六岁。兄弟姐妹多,父母不可能一个一个都照顾得无微不至,我小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依赖着大姐度过的。大姐出嫁那天,我哥把大姐背出大门,伴娘撑开一顶红伞。大姐姣好的面容,遮盖在红伞之下,随着接亲的队伍越走越远。我站在家门口目送着大姐一步一步远去,心里在怨恨着大姐,为什么那么决绝,居然不回头望望目送她的弟弟。后来,母亲告诉我,大姐一直知道我的目送的,她想回来再抱抱我的,可是,新娘子半路回头是不吉利的,是犯了接亲大忌的。
大姐的婆家在一个高山顶上的村落,从山脚下到山顶要走半个小时的曲曲折折的山路。我后来每次去看大姐,回来时大姐总是依依不舍。她站在山顶的菜园地里远远地看着我沿着山路往山脚下走。山路弯弯绕绕的,很多的时候,大姐是看不见走在山路上的我的,只有当我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她才能看见。大姐有一次对我说,弟弟,你走到山脚下的时候,身影很小很小啊。每次我走到山脚下,都会回头,往山顶上看,大姐站在菜园边的老梨树下,一直没有变换站姿。我回望,她在那里,再回望,她还在那里,风吹着她的衣角,飘飘的,像云端的仙女。
读书的时候,我在笔记本上抄录过一句话: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也要去接你。那时刚刚知道有一种情感叫不舍,也明白有一种情感叫相聚,一个伤感一个喜悦,那时,喜欢重逢的盛大。
再到后来觉得,送别才是最为不舍的事情,不一定非是车站、码头、机场,而是你离开的地方,我目送的地方。
金庸在《书剑恩仇录》里,说陈家洛身上有一块玉佩,上面刻着四行字:“强极则辱,情深不寿,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很多时候,因为分别,我们感念、牵挂,在午夜梦回里辗转不眠,那是一种细腻到岁月深处的珍惜。
有些时候,连目送都成为一种奢侈。我就想,那就心送吧——就像王夫之那样:恕不远送,我心送你三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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