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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角处的供销社

烟台日报 2020-07-24 10:12 大字

拐角处的供销社,是我小学读书时的乐园。

完小斜对面,是一溜两排的教师宿舍,低矮的平房,青砖黛瓦,走进长长的过道,扑入眼帘的是一个姹紫嫣红的菜园。越过寝室,摩挲着凹凸不平的藏青色大石砌成的围墙,拐个弯,鲜红色的“东方红供销社”赫然醒目。让人不自禁地想起“东方红,太阳升,东方出了个毛泽东”。

供销社约有四间房子大,坐南朝北,因为少见阳光,显得有点阴暗。后面隔着窄窄的夹道,就是瓜果飘香的菜园。叮叮当当,清脆的铃声响过,供销社便一窝蜂涌进一群稚气未脱的小学生,长长的椭圆形的糖块,圆圆的浅黄色的山楂片,一小袋一小袋的深褐色的海带丝,腌成金黄色泛着光泽的“瓜几”,一个个圆溜溜的晶莹的玻璃球,一圈圈的鹅黄色皮套,都是孩子们眼中的美食或娱乐的珍宝。系着红领巾,穿着粗布衣服,扬起细细的小胳膊,大家推搡着,拥挤着,争先恐后地往店主手里塞一角、两角的毛票。“叔叔,我要一袋海带丝”“叔叔,给我十个糖块”。又黑又瘦,长着一个酒糟鼻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应道,别急,别急,同学们一个个来,排好队,叔叔保证让你们满意。小四从队伍中间“嗖”的蹿出来,跑到男人前面,回头大喊一声:男生跟上,女生另排一队!买到了中意的物品,大家吃着,玩着,空荡荡的屋子里,充满了欢笑声。店主望着我们,笑呵呵的。

急促的铃声骤然响起,我们赶紧跑回教室。手里还捏着一块山楂片,嘴里衔着一块糖。趁老师不注意,偷偷咽到肚子里。有一天,数学老师讲完课本上的例题,让我们做做后面的习题。我从桌洞里扯出军绿色帆布包,伸手掏练习本,却空空如也。浑身一个激灵,立即拽出书包,瞪大眼睛仔细瞧。无奈,站起来,跟老师说明原委。老师寒着脸,训斥了我几句。小四站起来,嗤嗤撕掉几页练习簿,转身递给我,我刚要接过来,老师冷冷地说,几页哪够用?一会还要做个小测验!我想了想,说道,老师,我回家拿,肯定是撂在家里了。老师点点头,说快去快回。路过拐角处的供销社,心中一动,迈步而进。店主倚靠在红木太师椅上,眯着眼假寐,一缕阳光透过有些掉色的窗棂斜射进来,尘土在光芒里飞舞。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蜷卧在微凉的台面上,我伸手抚摸它毛茸茸的身子,它惬意地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舔我的手,打着呼噜,店主睁开眼,看见我,有点惊异。我跟他说明情况,他沉吟片刻,瞅瞅货架,踮着脚,取下一张年画大小的白纸,笑着说,你等一会儿,我给你裁一裁。抚平,折叠,裁剪,对齐,装订,干净利索。之后,递给我。捏着平整光滑的练习本,一股暖流涌进心田,我嗫嚅到,谢谢叔叔,可是我没带钱。他摸摸我的头,说道,下次再给,赶紧去上课吧。我朝他鞠了一躬,转身就跑。

夏日炎热,中午睡不着,我和小四偷偷溜出来,跑进供销社,买冰棍吃,三五分钱的冰棍,冰凉沁人,爽滑细甜,一会就吮掉两根,意犹未尽还想吃。店主却不卖了,他拉着一张黑脸说,吃多了,会拉肚子的。解解馋,就行了,回去吧。我和小四唉声叹气,出了供销社,忽然,小四小声说,哎,咱去菜园偷根黄瓜吃吧。我吓了一跳,心里却跃跃欲试,点点头。悄悄踅进供销社后面的夹道,小心翻过矮矮的围墙,猫着身子,蹑着脚,钻进碧绿的菜园,扭下几根带刺的顶着黄花的黄瓜,立刻逃之夭夭。路过供销社,店主站在门口,望着我们,若有所思。我俩心里慌张,跑得飞快。那几天,心里一直忐忑,惟恐“东窗事发”,但是始终风平浪静。

因为心里有鬼,再次见到店主时心里发虚,眼神闪烁。他好像看穿我们的心思,安慰我们,没事,没事,以后注意就行了,我们这才如释重负。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作案”。“东方红”供销社,粗鄙简陋,商品单一,却予我美食,解我困厄,宽以待人,让我深深感恩并铭记。我从此晓得,人可以清贫,但是,精神不能清贫。林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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