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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关骨气更关士气

大众日报 2020-06-21 09:42 大字

□ 刘诚龙

读史札记

文徵明与祝允明、唐寅、徐祯卿号称吴中四才子,这个称呼,要不是最初称的,要不是最后称的;若是名气最盛时候,如此称文公及三人,文公或许一脚飞毛腿,踢你到臭水沟。吴中多大块地儿?居然将闻名全国著名历史的四大名家定位吴中小池,四大家听得这个称号,谦虚时候不作声,脾气来了可能真动脚的。

不论实绩,抑或虚名,皆非吴中所能定位文公,文公文名书名画名诗名,都齐齐著名,尤其是画,画史上与沈周、唐伯虎、仇英合称“明四家”——不是什么吴四家,而是明四家,这就对了。

文公诗不必说了,但诗再出名,也卖不了几个钱,有人吹牛,夸其诗歌稿费一行可赚十元二十元,以此稿费标准,文公写一首七绝,赚不到百元;文公画价如何?且举一例:文徵明,辛卯(1531)年作《溪山清远卷》,水墨纸本,三四年前成交价格是7475万元。

这个价格,当然含着时间价值,转回去四五百年,价格不会那么高,但再怎么低,也五六七八万的,这般是常情价,对你对我,才是这个价,对富豪,那可是翻倍的。

然文公不鸟富豪出价。若我等小文人与街头小百姓去求画,他则说慢慢慢,这里不画,等我去工作室再画。这个情谊不重于泰山,至少也重于榔概山。

咱们去求字,不用提酒去,文公喝自家酒,便给你泼墨挥毫,白白送你;顶多,家种南瓜送他一只南瓜,家卖烧饼送他一个烧饼,“人但见其里巷小人持饼饵一箬来索书者,欣然纳之。”那么大的画家书法家,给人写字,一块烧饼便行,掉价哪,掉名家之价哪。文公没感觉这是掉价,没感觉这是扰乱艺术市场,给百姓白送,给百姓白菜价,这才是艺术家之清白,之洁白,之知黑守白。

蛮多矿老板房老板盐老板,听说了文公名气,更听说了文公那么亲和,便不远千里万里,跑到苏州来,求一字一画。文公,咱不差钱,给我来一百字,给我来一百平方。富豪喊买一百平方,好像我们去买一兜白菜。文公听了,也不说话,卷起笔墨纸砚就走人,现场不写字了。有富豪叫唐王者,“曾以黄金数笏,谴一承奉赉捧来苏,求衡山作画”,然“先生坚拒不纳,竟不见其使,书不启封”。不但理都不理他,更是门都不让其进,别说黄金数笏,便是搬来黄金屋,文公也不瞄一眼,再怎么死磨硬蹭,死缠烂打,文公都不给画半笔,“此承奉逡巡数日而去”。

文人见文公,多半心虚,因心虚便不吝实赞,赞文公是真正文人,颂文公骨气铮铮,歌颂文公“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真乃人间大丈夫也。但这赞颂其实并没搔着话题的痒处,文公坚决拒绝富豪以黄金来买文人折腰,背后不仅是骨气在支撑,更有文气为基座。明以来,富豪作为一股力量,登上政治舞台,因为是新阶层,钱是多,位却低。朱元璋的国策,向来重农抑商,士貌似不在“重”之中,但地位也是明摆着的,数千年来,士人地位一直居四民之首,即便在老朱时期曾有短暂被打压,地位也是高于他者。因为士人无执法权,然则有话语权。

文徵明那会儿,富豪特别喜欢喊文人搞文化活动,“扬州盐商凡有聚会,辄喜招揽名流以抬身价”,有人翻史书,翻名流传,翻名士行状,发现了一个大现象:当时暴富又大富的商贾堂前,高士满座,名士荟萃,史上有名的,如王昶,如王鸣盛,如钱大昕,如戴震,如全祖望,如杭世骏……一溜溜大士都跑富豪家,互相称兄道弟。

士人与商人靠得那么近,打得那么火热,士子独立性安在?文徵明若是领了盐老板那“黄金数笏”,他便不是文徵明了。文徵明不攀官,“然使吾匍匐求合时好,吾不能也。”文徵明不攀富,“吾老归林下,聊自适耳,岂能供人耳目玩哉?”他不附在官家皮上,也不附在资本家皮上。文徵明不是毛,他自是皮。

也不只是文徵明,当年很多人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士子不附官家,当然高尚,士子转附富豪,也绝非独立。郑板桥对士子转附商贾,警惕性很高:“学者当自树其帜,凡米盐船算之事,听气候于商人;未闻文章学问,亦听气候于商人者也。”买米买油,听商人的;做学问弄学术,岂能也听命于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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