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星空，脚踏大地 读《月亮与六便士》任静
男主人生活在中产阶级家庭里，家庭和睦，儿女可爱，在所有人的眼里，这都是岁月静好的写照。直到有一天，男主人毫无征兆地留下一封信，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他决绝地抛妻弃子，与原来的生活一刀两断。他叫斯特里克兰。他出逃是为了画画，画画是他的梦想。梦想？梦想如此遥远，有谁能为了缥缈的梦想，而放弃稳妥的现实生活？
梦想、欲望、热情和爱，是蛰伏在人内心深处的自我意识，社会规则却像心灵卫兵，“它是驻扎在每个人心里的警察，监督本能的欲望不要为非作歹，它是在自我意识深处的间谍。”它把守着社会赖以存续的秩序。遵守现实规则，会得到别人的认可，人太渴望得到认可了，因此不敢放纵自己的欲望，害怕遭到别人的责难。因此，“间谍”持续地监视着他，警惕地捍卫着其主人的社会利益，无情地摧毁任何刚露出端倪的、不服管束的欲望，迫使他把社会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在世人眼里，服从“卫兵”的管理，可以享受世间的安稳，而一旦欲望失控，冲破了界限，他就成为社会之中的异类。
四十岁之前的斯特里克兰，乖乖遵守着心灵“间谍”的看管，遵守社会规则。后来，梦想像野兽一样在心里长大，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肉体束缚不住它们，他只能对它举手投降，表示臣服。为了画画，寻找精神家园，他抛妻弃子，到处流浪；他背叛帮助过他的朋友，即使情人自杀，亦冷漠无情。他什么都不在乎，自私、暴躁、恩将仇报……别人的鄙夷、辱骂和夸赞他也全不在乎：“和我没有两便是的关系！”他不停地寻找内心的精神故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几经辗转，斯特里克兰终于找到了他的伊甸园——塔希提。塔希提是茫茫大海中的一座荒岛，天蓝海蓝，周围绿树成荫，到处万紫千红，空气芬芳又舒爽，那里居住着原始土著人。他与土著女人爱塔结婚，住在他们的小木屋里。在这里，他不再是满身戾气、自私、暴躁的怪人。他和其他土著人一样，除了腰间系着帕丽欧，全身赤裸，在森林深处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白天画画，傍晚时分妻子爱塔做饭，他去小溪里洗澡，吃完晚饭坐在走廊上抽烟、聊天。他的灵魂和肉体得以和解，不再痛苦挣扎，内心自由而安宁。他在任何可以画画的地方作画，树叶上、墙壁上……他专注地画着，喷发着压抑在内心的激情，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即使后来得了麻风病，双目失明，浑身溃烂，他也并没有为此感到痛苦。
为自我意识而活，有时会破坏“规则”，而破坏规则就要付出代价，因此自我意识往往不敢崭露头角。斯特里克兰是勇敢的、纯粹的，他主动探寻自我意识，追求梦想，尽管他已经四十岁了，尽管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他也敢于抛弃现有的安逸生活，坚定地、百折不挠地去寻求未知的将来，寻找自我意识深处的自己。他为自己梦寐以求的过程而活，而非为一个社会认可的结果而活。马尔克斯说“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斯特里克兰追求梦想过程中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他真正活过的日子。斯特罗夫太太为本心而活却是被动的。她虽不爱自己的丈夫，但丈夫对她疼爱有加，给她想要的安稳。她本想平淡地度过一生，可万万没想到斯特里克兰闯入她的生活，打乱了她的内心，埋藏在意识深处的自我被诱发了，她挡不住洪水猛兽一样的爱情。她曾有过挣扎，当初死活不让斯特里克兰进家，就预知欲望之火如果燃烧，她只能自焚其中。结局也是如此，在伦理、爱情和遗弃的纠缠中，她用死对爱情宣誓：能为本心活一次，她宁愿飞蛾扑火，烈焰光华一瞬就是她的永恒。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颗“月亮”，有人心里的“月亮”是烟火尘世的繁华，有人心里的“月亮”是精神的归宿。布鲁诺船长的“月亮”是用自己的双手把荒岛建设成美好的家园，这是人世的温暖；亚伯拉罕医生的“月亮”是找到一个能盛放躁动不安内心的故乡。为此，他放弃了令人觊觎的位置，放弃了光明的前途，放弃了名誉和财富，他过着最简单、朴素的生活。很多人认为，如此糟践自己，他是浪费了自己的才华。可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说：“难道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生活在让你感到舒服的环境里，让你的内心得到安宁是糟践自己吗？难道成为年入上万英镑的外科医生、娶得如花美眷就算是成功吗？”他拷问的是人究竟为何而活着。
经典文学是世间百态的浓缩、提炼和升华。掩卷之余，弘一法师的名字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个多情的富家公子，有一天忽然丢下妻子儿女出家去了，无论他曾经深爱的妻子如何苦苦哀求，他丝毫不动摇。弘一法师是苦行僧，寒冬里也是芒鞋草席，他乐于如此修行。临圆寂时，他用“悲欣交集”概括自己的心情。悲从何来？欣为何事？弘一法师抛却世间杂念，修行得道，是他的人生圆满。《霸王别姬》里，段小楼说入戏太深的程蝶衣“你这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程蝶衣活在自己的角色里，他在戏里活，也在戏里死，对程蝶衣来说，是他的圆满。他们奔着自己梦想走去，一条路走得纯粹而彻底。
曾记得有句话这么说：“现实像块石头，而梦想像个蛋。石头是坚硬，但只有蛋才有生命。”俗世生活，现实是坚硬的，但因为有梦在，生活才柔软而有生命力。最好的生活，大概是既要仰望星空，又要脚踏大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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