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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干净的人

芜湖日报 2020-06-03 00:32 大字

那天在街上,遇到一个十多年前的老同事。她从中介服务公司出来,看到在马路上闲逛的我,就热情地招呼。我以为她到中介卖房,她却说请钟点工,愁容满面,似乎有一肚子苦水要吐。同事说她找钟点工只是做家务,不过中介联系了几次,都没有谈成。好不容易说动了一个,带回家去认门。那个人跟她到家里转了一圈,马上撂下一句话,说你家的活我干不了。同事诧异地问,你没干怎么就说干不了?她说我刚才到你卧室里去,摸了摸床底地板,没一点灰。你家是爱干净的人,比我做得好。我笑着跟同事说,古人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你这么爱干净,哪个钟点工入得了你的法眼啊!

认识的人中,爱干净的远不止她一个,其实女人大多爱干净,只是被忽略了。相比女人,男人也有爱干净的,只是数量少些。在男主外女主内的世俗观里,赋予男人的角色显然是粗犷豪放,与干净不沾边。许多男人在家里油瓶倒了不扶,每每洋洋自得,并未受到白眼。反之,那些会做家务爱干净的男人,常被人呼为“女人勤”,不仅同性轻看,女人也鄙夷。我工作的这些年,就先后遇到过两个爱干净的男同事,让人记忆深刻。

我认识的第一个爱干净的男人,是我在乡里工作时的同事。我至今记得,他从头到脚,都弄得很光鲜,尽管没有一件名牌,或曰奢侈品,但总感觉与别人不太一样。那时,我没有发型概念,也不喜欢梳头,任凭一头乌发耸立在头上,自由自在地生长。同事比我大一点,早工作几年,天天梳着三七开,油光整齐,风也吹不散。过了好久我才知道,他已经用上了摩丝。同事衣着讲究,虽式样跟大伙儿差不多,但一日一换,熨得服服帖帖,裤腿缝更是笔挺,若一条直线而下,感觉就大不同了。他爱穿皮鞋,擦得锃亮,走路像电影里的绅士。我也偶尔穿皮鞋,但皮鞋在我脚上就是贫下中农待遇,总是穿得灰不溜秋,才想起来用抹布或纸擦一下。而他只用鞋油,用专用的擦鞋工具,并且天天擦,甚至出门回来就要擦一擦,非做到一尘不染不可。

那时候,我走出校门不久,同事的爱干净让我有些自惭形秽,好在身边的人大多做不到他那样讲究卫生,心里也就释然了。我庆幸为懒散找到了理由,一面心安理得过日子,一面观察同事的爱干净,甚至留意他的举止。比如别人坐过的凳子,他要先擦拭一遍,然后才坐下。他的单身宿舍里,那扇门总是关着的,窗户也严丝合缝,很少让同事进去,总给人一种神秘感。有一次,有个外地同学来访。他吞吞吐吐跟我说,这个中专同学在邻县工作,希望我方便一下。我明白他的意思,就找了个交流业务的理由,安排了一顿工作餐。也由此,同事破例邀请我到他的宿舍,陪同学打牌。一般情况下,他的床是不让坐的,不仅被子叠成了豆腐干,床沿还铺了块白色的毛巾。由于凳子不够,我借着酒性,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同事立即皱起了眉头,但也不好说什么。第二天,我路过宿舍区,不经意发现那条白毛巾已晾在了晒衣竿子上,随风起舞。

几年后,我调进城里,又遇到了一个爱干净的男同事。他是单位小车驾驶员,对车辆特别爱护。我之前认识的驾驶员不算少,由于开的是公车,大家都很随便,很少有当回事的。等到认识这个同事,才彻底改变了我的成见。二十多年前的公车时代,把车看作情人一样呵护的,我只见过这一个人。

上世纪九十年代,城里还没有洗车行,洗车都是驾驶员的份内活。办公楼的后面是一排车库,经常有驾驶员在楼下洗车。同事当兵出身,洗车的频率明显高于其他人。他洗车有一个固定的流程,先是将车停在库房外面,然后打开库门,拿出系了绳子的塑料桶、拖把、抹布,并穿上胶靴,戴上护袖及手套,摆出全副武装的样子。然后,他走到井边,用桶从井里汲水,先将车身浇湿,再慢慢擦洗车的表面。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反反复复,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而其他驾驶员,洗一次车一般不超过半小时。有一次聊天,科长揶揄他,说你的车没开坏,最后让你洗坏了,一样地报废。

同事爱干净出了名,当然不只是洗车繁复,衣着整洁这些事,他对乘客也是有要求的。那年头公车还很稀缺,风里来雨里去,驾驶员虽不能自主,但也有意见。比如这个同事,如果你的鞋子沾了泥巴,他就会提醒你把鞋上的泥擦掉,然后再上车。大家彼此相处久了,知道他讲究,也就习以为常。只是外单位的领导偶尔坐他的车,他也是这样要求,往往弄得对方脸红,下不了台。

后来有了洁癖这个词,但我总觉得是贬义,不如爱干净好听,故一直不肯将它用在同事身上。令我意外的是,有一次同事跟我聊天,忽然说我有洁癖。我看着自己身上穿了三天的外套,脚上灰尘模糊的皮鞋,愣了许久。同事笑着说,你上交的材料上没有涂改的痕迹,字体、间距、大小整齐划一,甚至连订书针的位置也要对齐,这难道不是洁癖,或者说是爱干净么?

原来,我也是个爱干净的人!

高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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