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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从门前过

西安晚报 2020-05-23 08:07 大字

◎杨耀峰

在驿马村,惠三最为骄傲的是自己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

惠三的儿子名叫惠成功,四年前考入了省城某名牌大学,学的是汽车发动机与动力工程。自从儿子进入大学后,惠三在村里如果遇到人说起孩子读书的事时,总会开口说:“娃娃们上大学就要上名牌大学。”如果村上有人家的孩子考入了技工类或大专院校时,惠三总会在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容。惠三也不止一次地向村人说,儿子毕业后会在公家的单位找一个工作干的。惠三说:“名牌大学毕业出来就是不一样,工作好找。”

就在惠三喋喋不休的叙说中,时间哗哗的河水一样流淌而过。四年时间到了,惠成功毕业了。

惠成功毕业回家的时候,那条横贯关中、由S104省道变成G344国道的改道工程竣工,从惠三家门前通过。车辆如织,不绝如缕,大车小车一辆紧挨着一辆,排队似的。那些长长的、二三十个轮胎的载重货车拉着重重的东西轰轰隆隆开过时,惠三觉得大地都在震动。

村上来了许多人观看公路上这壮观的车辆行驶景象。惠三与儿子惠成功也夹在人群中间。惠成功看了一会儿把父亲拉到一边说:“爸,咱们在门前办一个洗车店,给过往的车辆洗车,加水。”

惠三一怔,说:“能行吗?”

惠成功说:“这么好的生意,准成。”

在儿子的鼓动下,惠三的洗车店风风火火地开办起来:打井。买水泵。置办一切洗车的器具。去工商所以易容洗车店的名字注册申请营业执照。在门前打水泥地面。

易容洗车店自从营业后生意一直很好,只要惠三每天把门一打开,就会有车子停下让他冲洗,加水。有时候晚上他们快要关门时,也还有人前来洗车或者加水。一般情况下,惠三冲洗,老婆三婶擦车,他们配合得恰到好处,总能把每辆浑身肮脏、土里八拉的车子洗得干干净净,擦拭得明光锃亮,能照出人的影子。而客人对他们的服务也总是十分满意。这时候,惠三就会想起理发店门前的对联:来时蓬头垢面,走时眉清目秀。

现在拉货的车辆多,所以加水的也就格外多。惠三觉得这加水的活就是轻省,只要按一下按钮,随着水流声,钱就哗哗地淌进他的腰包。所以惠三觉得这井里不光是水,这井里装的其实也是钱。他对自家门前的这眼井格外看重,过年时就会给井旁贴一副对联:供天地风调雨顺敬龙王泉水茂盛。

惠三有泥瓦匠手艺,如果碰上有农村建房的活儿了,他就去建房,把洗车店交给三婶一个人经营。三婶手脚勤快,肯吃苦,虽然是一个女人,但也把车子冲得干干净净。所以易容洗车店的生意也没有因为惠三的不参加而受到影响。

洗车店开业后时间不久,惠成功就去了省城。与他一起去的还有他的女朋友、大学同班同学谭小薇。他们在省城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可他们在参加工作时间不久后又双双辞职回家。

惠成功一回来就帮助父母亲干活,冲洗车子,擦拭车子,有时候还帮助司机解决车子上的一些问题。一次,一个司机洗车时问惠三他的车子时不时自动熄火,能不能修理。惠三说他不修车,只洗车。站在一旁的惠成功说:“我给你看看。”

惠成功打开车盖,弯下腰查看,一会儿抬起头说:“你的燃油泵滤网堵塞了。我给你擦了一下,现在好了。”司机感动地说:“这位小师傅真乃高手。这么年轻,就会修车。”惠三说:“他大学学的就是这,但他再能修车,我也不让他干这个营生。”惠成功笑说:“你让我干什么?”惠三说:“像你四叔一样找个公家单位干去。农村不是你待的地方。这地方出息不了人。”

惠三一般不让儿子在洗车店干活。如果儿子硬要干,他也只让他干一小会儿。惠三的理由是,这活儿是粗活儿,大学毕业生干这活是大材小用。但他内心里其实担心儿子如果喜欢上这职业,会害了他。现在的年轻人与他们年轻时不一样,有时候会干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来让人除了吃惊还是吃惊。惠三现在操心的一是儿子的工作,二是儿子的婚事。好在儿子在大学已经谈下了女朋友,而且是一位企业家的千金。儿子带着姑娘来家看望过他与老婆。那是一个可爱的姑娘,一听说话就知道懂事理,有教养,心眼儿好。惠三与三婶十分满意,他们一心想要儿子早早地娶了姑娘进门。可儿子却说他们现在要先创业,等创业有眉目了再办个人的事。惠三听了心里不高兴,可也没有办法。他与三婶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信条与生活方式,作为老人,他们是不能过多干涉的。

这天,惠三与三婶正在洗车时,惠成功带着女友谭小薇来了。三婶一看,眼睛笑成了一朵花,赶忙要儿子把小薇带进屋里好好招待。但惠成功却与小薇帮着干起活来。惠三不让他们干,硬是把他们赶进屋里。三婶又叮嘱儿子去镇街上买点肉,中午给小薇吃臊子面。惠成功答应了,就又带着小薇向小镇走去。

驿马村离小镇一公里远近,一条公路直直地通向小镇,惠成功与小薇沿着这条公路向小镇走去。在公路西边不远处,有一家修车行,用红漆写着“补胎修车”的铁制招牌竖在路边。有几个工人正在给一辆大货车修补轮胎,他们的手上身上油腻腻的。惠成功与谭小薇站住了,对望一眼,走了过去。

坐在驾驶室里的司机一边抽着烟,一边问在车下补胎的工人:“师傅,大货车刹车为什么会失灵?”那个补胎的中年师傅看了一眼司机,摇头说:“坏了我只管修车,你说的为什么会失灵我还真不知道。”惠成功接上说:“造成刹车失灵的原因很多,一是对刹车系统缺乏必要的保养,刹车总泵里杂质太多、密封不严、真空助力泵失效、刹车油过脏或几种刹车油混合使用受热后出现气阻、刹车总泵或分泵漏油、储气罐或管路接口漏气;二是由于操作不当导致机件失灵,如长时间下坡会使刹车片摩擦生热、刹车毂炭化、刹车功能完全失效;三是由于严重超载,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加大了车辆运动惯性,直接导致刹车失灵。”

车上的司机忽然就直直地盯着惠成功看,说:“师傅你是专家。你说的对着呢。”

这时候,从修理厂内走出一个中年汉子,对惠成功说:“小兄弟,我们这里招人,你想来的话我们大力欢迎。”

惠成功还没有说什么,谭小薇却说:“我们随便看看转转。”

惠成功说:“谢谢师傅的美意,如果以后想来你这里,我们会找你的。”

中年汉子说:“我们虚位以待。”

惠成功说:“师傅我问你一个问题。像你这样的汽车修理行,我们镇上有几家?”

中年汉子说:“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不过我告诉你呀,我们也只能修理一些简单的故障,复杂一些的就不行了,尤其是汽车发动机,我们根本就不会修理。哎,你是哪儿毕业的?”

惠成功说了一个大学的名字,又说:“我学的就是汽车发动机与动力工程。”

中年汉子说:“哎呀,原来你是一尊大神呀。我们这小庙根本容不下你。你是干大事的。”

惠成功说:“师傅以后有事尽管告诉我。我一定帮忙。”

中年汉子说:“现在农村人买车的多了,安全行驶的问题也越来越多。有许多司机来了问出现了啥问题如何处理,我们回答不上来呀。你要是能办一个培训班,教司机们如何提高安全驾驶水平,如何避免不安全风险,一定会有好的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

惠成功来了兴致,竟与中年汉子攀谈起来,十分的投机,以至于忘了去镇街上买肉,直到惠三打来电话,他们才意识到把买肉的事耽搁了。

惠成功回家一个月了也没有提出再去城里找工作的事。惠三急了,多次督促儿子去省城应聘。惠三说:“要是工作不好找,就去找一下你四叔,让他给你想办法。你四叔是交通大学教授,随便给哪家单位一说,还愁找不下一个正式工作。”惠成功在父亲每次督促时总会答应,可事后就是不去省城。不光他不去省城,就是谭小薇也不去省城找工作。两个人成天东游西逛,这里转转,那里看看,天不黑不回来。有一天他们来到县职教中心,与校长和教导主任谈了半天,惠成功提出在职教中心增设一门汽车修理与驾驶员安全知识培训课程,没有想到校长竟大力欢迎,而且邀请他们来授课。惠三问他们成天逛啥地方,惠成功说他们是去调查市场。惠三问什么市场,惠成功说:“爸,你就甭问了,说了你也不知道。”惠三问谭小薇,谭小薇倒是说:“叔,是汽车修理技术和汽车安全驾驶培训市场。”惠三奇怪说:“调查这市场干什么?你们又不修汽车,不办汽车培训班。”谭小薇笑说:“叔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惠三觉得儿子与谭小薇的工作问题应当去给谭小薇的父亲谭丰收说说。谭丰收办了一家醋厂,生意做得很大,现在的谭家醋已经供应了三四个省市,每天都有好几辆大车拉着整车的醋奔向外面的市场。谭丰收是全县数一数二的成功的企业家,惠三闹不明白的是,谭丰收的生意这么好,为什么不把女儿放在自己的企业里上班,而是让她整天跟上自己的孩子乱跑。惠三心里带着重重疑问来到谭氏醋厂,谭丰收一见是自己未来的亲家,就热情地接待他,问他可有啥要事。惠三说了孩子们没有应聘工作一事,末了说:“我来给你说,想请你给他们做做工作,让他们早早去城里应聘去,找一个公家单位。你说的话有分量,他们肯定听你的。”没有想到谭丰收却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就不要干涉他们的自由了。他们要是愿意去应聘,那就去。我不反对。他们要是不愿应聘,自己创业,我也不反对。总之,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惠三没有想到亲家会是这样的态度,心里越发纳闷。谭丰收说:“二十多年前,我下海创业,当局长的父亲没有反对。后来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现在,我的女儿要创业,我也会与我的父亲一样,不反对她的选择。”

惠三在谭丰收这里碰了钉子,心里闷闷不乐,回到家里,看到儿子与小薇正在洗车擦车,就黑下脸子说:“洗车店的事你们不用干了,我给小薇爸说了,你们快去省城应聘去。”

谭小薇说:“我爸同意我去应聘?”

惠三说:“你爸说你如果应聘,他不反对。这不证明他是支持你的吗?”

谭小薇说:“我爸没有说如果我不应聘,他的态度是啥?”

惠三迟疑了一下说:“他说他不反对。”

谭小薇笑说:“我爸的意思是要我们自己做主。”

惠三说:“那你们是啥态度?”

惠成功说:“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自己创业,办一个汽车修理基地。我们除了修理汽车外,还不定期地举办各种驾驶知识与安全培训班。现在每年新增的车辆很多,有许多新手驾驶知识缺乏,安全意识缺乏,事故频发,我们正可以利用自己所学的专业为社会服务。再者我们也建议县职教中心增设汽车修理与安全驾驶专业。”

惠三脸色十分难看,他垂着脑袋说:“我不同意!你们必须回到城里去找一个正式的工作干。”

惠成功说:“爸,这又是为什么?”

惠三说:“成功你该知道吧?你四叔大学念出来在交通大学当了教授。你大伯的儿女大学毕业后,一个在中石油公司工作,一个在省社科院当研究员。你二伯的儿子媳妇研究生毕业后,双双进了国家交通部,现在全家成了北京人。可你们大学念出来竟要在家门口折腾,你让我与你妈在人面前咋抬起头?”

惠成功说:“爸,你咋这么守旧!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要是人人都像他们那样要进公家单位,都要干响当当的大事,那还不把头挤破?那世界上的小事琐碎事谁去干?再者,你管别人怎么看干什么?别人觉得我们有面子,我们就有面子了?我们活得好不好,不在别人,完全在我们自己。只要我们觉得自己活得自在,自由,活得能有创造性,活得能给社会做出贡献,我们在乎别人干什么?”

惠三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觉得儿子是那么的陌生。他想反驳他,可他又明白,自己根本就说不出什么来。

晚上,劳累了一天的惠三拖着沉重的双腿,从壁橱里取出先人牌位,供在供桌上,插香点蜡,焚烧纸钱,跪下喃喃地说:“先人在上,不孝儿孙惠三教子无方,逆子竟然大学毕业不干正儿八经的事业,在家里胡折腾。我对不起先人。求你们劝劝不孝子,让他回心转意吧。”

惠三向先人祷告的情景惠成功与谭小薇看在眼里,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找谭丰收帮忙。惠成功向谭丰收说了父亲惠三对他们创业的反对态度,谭丰收说:“我明天找他去说道说道。”

谭小薇:“爸,我看你未必能成功。惠叔顽固得很。跪在先人牌位前半天祈求先人宽恕他,劝先人给不孝子孙做工作。”

谭丰收说:“先人已经作古,能做什么工作?真是!”

小薇妈董侠侠说:“也别怪成功爸顽固,他家是一个诗书之家,家里出了那么多大学生,而且都在外面干大事,现在猛不丁冒出来一个不一样的,他的思想一下子接受不了。”

谭丰收:“还是旧的观念在作怪,把国家的工作看得重,把创业看得轻。这是计划经济时代的思维,不可能一下子消灭得了的。得慢慢来。”

惠成功说:“叔,要是我爸能像你一样,多好!”

谭小薇讥讽地说:“要是你爸像我爸,那你爸还能是你爸吗?”

还没等谭丰收来找惠三,惠三就离开家在镇子周围没有目的地转起来。他的心里苦巴巴的难受,像有人拿着一把刀子在捅。走过休闲广场,他看到那里有许多人坐着晒太阳,说闲话,他觉得那些人是正在嘲笑他,讥讽他,说他的儿子把一个名门望族毁了,把一个诗书之家败了。真是逆子啊,大逆不道啊。

惠三真想寻一个地缝钻进去。

真是越怕越是有事,在路上碰到村上一个熟人,拦住他问:“听说你儿子与媳妇要在村里创业,可有此事?”

他觉得那人手里拿着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自己的脸颊上。

他拔腿而逃。

他在镇街上转悠,觉得人们看他的目光全是嘲弄的。街市上的市声也好像全是在议论他的儿子与儿媳。但不管谁说什么,最后都会归结到他惠三身上,说他没有管教好孩子,致使后代忤逆不顺。

他逃也似的离开镇街,回到家里,惠成功说:“爸,你回来了,我有事求你帮助。”

惠三没有好气地说:“啥事?”

惠成功说:“我与小薇商量好了,决定办一个汽车修理基地,启动资金我们算了一下,大概需要30万元。我们两人各自筹10万元,再在银行贷10万元。我想请你帮我凑10万元。”

惠三倔恨恨地说:“你如果招聘,我给你这个钱。如果不招聘,没有钱。”

谭丰收来了,惠三从炕上坐起相迎。

谭丰收说:“老惠你脸色不好,病了?”

惠三说:“还不是贼儿子把人气的。”

谭丰收说:“看开些。现在的青年人比不得我们那一代了。人家懂的东西比我们多。我们要承认自己落伍了,思想跟不上形势。”

惠三说:“我的思想超前着呢。”

谭丰收说:“比如说找工作,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全都想着干一个有保障的工作,也就是端一个铁饭碗。正是因为想着端铁饭碗,那个时代我们富裕了吗?没有。那时候我们多穷呀!现在你睁开眼睛看看,还有那个时代的穷人吗?没有了。许多人加入到创业的大军中去。有多少人凭着自己的能力,创造出神话一样的财富。如果大家都挤在国家的队伍里,社会能有那么多财富吗?我们国家能富强吗?”

惠三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又没有说出来。

谭丰收说:“二十多年前,我大学毕业,当了国家干部。可我后来辞职了,下海办了一个醋厂。要是当年我不办醋厂,能有现在的财富吗?能为国家交那么多税吗?老惠呀,放开手脚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不要管得太宽了。世界在变化,人们的观念也在变化。”

惠三迷惘地说:“你就不怕小薇与成功创业失败?小薇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谭丰收笑说:“老哥,即就是他们创业失败了又怎么?失败也是一种财富呀。有了失败,就会有成功。俗话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啊。”

惠三说:“老谭呀,我还是闹不明白,你有那么大的家业。可你为什么又让女儿自己创业呢?你让她接你的班不就对了?”

谭丰收哈哈大笑:“老惠呀老惠,如果他们不创业,能知道办企业的艰难?”

惠三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有明白。也真是,这个世界现在是越来越闹不明白了。几十年前,人们争着当兵,当工人,考大学,几十年后,人们争着创业。这世界为什么会变得这样陌生呢?惠三心里闹不明白。

谭丰收走时对惠三说:“老哥,娃们创业的启动资金我负责提供,你就不用管了。”

惠三忽然坚决地说:“那不行。我已经给娃答应提供10万元,我有这个能力。”

一个月后,惠成功与谭小薇创办的“惠薇汽车修理基地”挂牌营业了。开业那天,晴空万里,从关中平原上刮来的微风柳絮般轻柔舒畅。惠三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门前那条黑油油的柏油路。太阳升起在头顶,炽热的阳光雨水一样从天空喷洒下来,柏油路面上迸跳着万千光点,黑金一样耀眼夺目。惠三的眼睛在黑色的路面照耀下眯了起来。当鞭炮炸响后,镇长与交通局的领导揭牌。县职教中心的校长把两张聘书送到惠成功与谭小薇手里,并向参加开幕式的来宾庄重宣告:县职教中心从今年起开设汽车修理与安全驾驶专业课,特聘惠成功与谭小薇为授课老师。而“惠薇汽车修理基地”将是职教中心汽车专业学生的实习车间……

惠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阳光真热,阳光下的人们看上去是那样的兴高采烈。惠三拧过身看去,儿子惠成功、儿子的女朋友谭小薇,谭小薇的父亲谭丰收、母亲董侠侠,以及三婶都在静静地望着他,笑着,在他们的中间,空着一个人的地方。惠三喝醉了酒一样轻飘飘地走过去,站到那个空位子上,他刚站定,就听有人喊道:三二一,茄子……惠三想喊一声茄子,可他的嘴巴张开后,却没有喊出来,就在他想喊出声时,听到有人说,好了。惠三想,自己照相时张开的嘴巴一定十分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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