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 这个守着金银的男人 找回了走丢的神仙
十点人物志 潘仕学黝黑,微胖,留着刘欢式的长发,是贵州雷山当地有名的苗族银匠。
2009年刚入行时,他接到一个活,苗族女人拿着几个银饰托他融掉打副耳环。他认出,这几个要被融掉的银饰,曾经是父亲打过的“八仙过海”的一部分。
“八仙过海”是传统苗族银饰中镶在孩童帽子上的装饰,寓意保佑平安,祈求孩子聪明,但随着岁月流转,渐渐的鲜有苗人穿戴,“八仙”也各自四散。
尽管明知不合时宜,潘仕学还是执着地想给儿子打一个“八仙过海”。那是同为银匠的父亲的拿手技艺,不能失传在自己手里,潘仕学想。于是,他前去各地搜集失落的“八仙”银饰,研究它们的打造方法,不为赚钱,只是传承。
潘仕学一找就是十年,2019年12月,“八仙过海”终于齐了。这十年间,潘仕学从初学者熬成了老师傅,他还赶上了短视频的风口,化身抖音上拥有近8万粉丝的网红银匠。
他想用一种年轻的方式,唤起离乡苗人心中苗族文化的根脉,也吸引更多人看到日渐衰落的苗族银饰艺术。
抖音跟随潘仕学寻找“八仙过海”的历程,制作完成了抖音首支非遗纪录片《走丢的神仙们》:
在纪录片里,潘仕学说,“我能找回神仙,就能找回走出的年轻人。”
如今里神仙回来了,某种意义上,潘仕学也成为了苗族银艺的一尊“守门神”。
年轻的老银匠
潘仕学习惯自称为“老银匠”,但他的实际年龄不过36岁。
他在抖音号名称是“贵州麻料春富银匠”,“贵州麻料”是家乡,“春富”是他的苗语本名,“富”字继承自父亲的名字,而他又把“春”字传给了儿子。
承袭姓名是苗族的传统,一并继承的,还有父亲“铁匠”的身份。
▲ 潘仕学和儿子在打造银饰
2018年10月10日,潘仕学发布了第一条抖音:一只银盒在他手指间翻转,短短几秒,镜头摇晃,但还是能看出银盒表面精致的纹理。这是潘仕学制作的银饰中普通的一件。
除了展示成品,潘仕学还会在抖音上发布铸造工艺的过程。拥有独门手艺曾是每个银匠的命门,十多年前他开始学艺,诚恳地找各处老师傅请教,无奈多数人一见同行登门便会放下手中的活,防止让别人偷学去了本领。
潘仕学只好转变策略,屡屡扮演一个不速之客,趁老师傅们没反应过来时偷瞄上几眼。有次瞄到一个复杂的焊接流程,他高兴得请人吃了顿饭。
当潘仕学现在变成“老师傅”,他却从不吝惜在镜头面前展示自己的工作。比起藏掖本领,他更在意的是,这些视频能否为苗族银艺、为家乡引来更多关注的目光。
最初玩抖音是为了排解孤寂。潘仕学至今仍住在祖辈定居的麻料村,村子位于贵州东南部的深山,没有物流,连公路也是几年前才开通的。
和村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他也曾外出闯荡世界,但终究难以适应城市生活的快速与忙乱。倦鸟归巢、游子思乡,潘仕学早早回乡,拾起世世代代守护的银饰工艺。
见过人声鼎沸,越发知道平静可贵。守着吊脚楼老屋,埋头打造银饰,快乐而孤独。但快乐可以与人分享,孤独只能自我消解。
抖音是潘仕学消解孤独的窗口。将长发随意扎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锤子与银器,关注他的粉丝爱打趣他的形象:原以为是位大姐,结果是个大哥。
外表粗犷的男人有着细腻的内心,在最受欢迎的几个视频里,他一边介绍银饰,一边和大家倾诉着人生感悟:
有些人觉得,体验不同的生活才是人生真谛,我觉得,把一种生活过出自己的滋味才是人生的真谛。
▲ 潘仕学的抖音主页
像潘仕学这样留守在村子里的年轻人不多,继续当银匠的更少。每天晚上七八点过后,整座村落几乎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惟有吊脚楼里清脆的敲打声,似乎还在守护着什么。
隔着屏幕,这“叮叮哐哐”的声音亦吸引来五湖四海有着共鸣的人们,他们聚集在潘仕学的抖音里,共享彼此的快乐与孤独。
开通抖音一年半,孤独的潘仕学在网络世界中多了近8万个朋友。
“失败者”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潘仕学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失败者”。
潘仕学成长的年代,田园牧歌式的乡村生活不复存在,年轻人们涌向大城市,憧憬着过上与父辈截然不同的生活。初中时,潘仕学逃课、辍学、叛逆,父亲想让他继承打银器的家业,他誓死不从。
21岁,读高三的潘仕学考虑到家里的经济状况,加之出门在外的朋友们频频传来消息,他经不住诱惑,决定外出谋生。
母亲凑出几千块路费给他,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村里没人知道潘仕学的离开,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件事——他要出人头地。
▲ 潘仕学的家乡:贵州雷山县麻料村
现实予他当头一棒。火车呼啸着北上,从西南一隅开往远方。列车停靠在河北保定,潘仕学一脚踏上广袤的华北平原,踌躇满志。但朋友承诺过“三四千一月”的歌舞团工作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屋子男男女女挤在一起学习“理财”、“卖货”。
潘仕学后来才知道,这份工作的正式名字叫“传销”。涉世未深的他真诚地相信自己能够胜任这份工作,花3900元买下一套产品。三个月后,产品没有卖出去,组织也不再留他。
母亲给的钱所剩无几,潘仕学想起,远在浙江临海的朋友老四还欠他一笔钱,一通电话打给对方,老四说,浙江工作的机会多,建议他过去。
潘仕学离开伤心地保定,南下上海,再转车到宁波,浑身身上只剩10块钱。他花光最后的钱住进火车站附近的一家破旅馆,房间门都关不上,第二天醒来,他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财产——一部山寨手机。
绝境之中,他只好到大街上找人借电话,拨通烂熟于心的老四的号码:我真的没钱了,快把钱还给我。老四满口答应,潘仕学在邮政银行等了一天,最后等来一笔转账,金额100元。
钱终究没有要回来。潘仕学辗转在浙江打零工,配菜员、洗车工、琴行老师,干的时间都不长,但足以消磨少年人的雄心壮志。
2006年底,年关将近,潘仕学没能攒到钱。慌忙之中他到温州一家皮鞋厂做工,给皮鞋刷漆,厂子很小,除了两个老板,就只有他一个工人。
某天夜里加班,大概是漆味太刺鼻,他突然流下泪来。
以退为进
那年春节,潘仕学带着2000块钱回家,回望不长的人生,那可能是他最灰暗的一段日子。
新的一年到来了,潘仕学本打算再次前往上海打工。临行前,在凯里的堂哥请他去吃饭,一顿饭的功夫,让潘仕学改变了想法。
他从堂哥那里得知,苗族银饰锻制技艺在上一年入选了第一批国家级非遗名录,这让不少银匠重拾老手艺,堂哥在凯里的银饰店也正欣欣向荣。
翻看了堂哥的订单后,潘仕学决定入行。既然适应不了城市,何不留在家乡寻找机会?他给了自己两年时间,和堂哥学习打银饰。仅过了两个月,堂哥就没什么能教他的了。潘仕学只好去老银匠那各处偷师,手艺提升很快。
城市里屡屡碰壁的小伙子回到熟悉的一方天地,聪明和自信都回来了。
没过多久,潘仕学就在凯里开起了自己的银饰店,父亲潘寅进曾到店里转了转,暗暗点头,严厉的父亲第一次向儿子投来认可的目光。
叛逆的儿子最终走上和父亲一样的道路,这样的经典叙事已见过太多,但潘仕学走的,其实和父辈不同的路。
父亲的时代,村里的银匠都是出门找活。挑起扁担,走村串寨,挨家挨户敲门问,渐渐的,好手艺的名声在十里八乡传开,麻料村也成为了远近闻名的“银匠村”。
打银饰的周期长,遇上生意好的情况可能一走就是半年。父亲潘寅进总是挑一个吉日出发,三更半夜动身,在家祭拜完祖宗,吃过早饭,背上包,挑起扁担就走,给潘仕学留下一个很苦的背影。
当潘仕学成为银匠,做生意早已不必如此,方便的交通和通讯帮助他们这代人更轻松地做生意,也让更多人不再留恋大山。加之首饰倒膜机、冲压模具等技术产生,手工打银的人越来越少,虽被称为“银匠村”,家乡麻料村早已没有了银匠。
2015年,父亲因病去世,潘仕学懊悔没来得及跟他学更多老技艺。2017年11月,外出的人们回村子里过苗年,潘仕学和几个年龄相仿的银匠聚在一起,聊到昔日父辈们打响的“银匠村”称号日渐式微,纷纷叹气。
思考良久,潘仕学决定回乡创业。他放弃了在凯里安逸的小城生活,把妻子和孩子留在城里,独身一人回到村子里改造老屋,开办起了春富银饰工坊。
随后,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麻料村成立了银饰技艺传习基地,还将村里的废弃小学改造成银饰加工示范基地和银绣文化展示馆。
人回来了,工作坊开起来了,如何让别人知道“银匠村”,是摆在潘仕学面前最大的难题。为了解决这样的困扰,潘仕学开始接触抖音。
2019年4月,抖音“山里DOU是好风光”扶贫项目到雷山开展扶贫,这给了潘仕学莫大的帮助。以前拍视频没经验,只能拍一些基础的作品,简单剪辑后上传,在这个项目中经过培训,潘仕学了解了新媒体使用、内容创作与运营等方面的知识。
拍怎样的内容能得到更好的传播?潘仕学在专业创作者的指导下进行了新的尝试。他开始出镜,开始配上解说,开始拓宽内容形式,完整地呈现一件银饰产品的制作过程。
渐渐的,他从一个精美银饰的展示者,变成了讲故事的手艺人,让大家了解到精美的银饰背后,是艺术和文化的传承。
▲ 潘仕学在拍抖音
越来越多的人在抖音上认识了潘仕学,他打趣着说:
“像我们这样做手艺的,可以从以前的“实力派”,变成了现在每条视频浏览量过万的“偶像派”,是我从来不敢想的。”
苗族银饰被更多人知晓和喜爱,抖音上的粉丝和订单越来越多,藏在深山也能被看见,潘仕学成为了这样的幸运儿。
现在,他收了两个“贫困户”徒弟,还被评为“麻料村脱贫攻坚带头人”,带动身边人一起返乡创业。
“村里有了14家银饰工作坊,7家农家乐,一座传习馆。”这几个令人欣喜的数据,常常被潘仕学挂在嘴边。
▲ “让我们的后代,记得住老一辈的手艺”
潘学友和潘元定是潘仕学的两个弟子,跟着师傅学习的每一天里,他们都有一项必修课——拍视频。
二弟子潘元定的拍摄技术还不太熟练,有时一段抖音需要重拍,师傅潘仕学会在一旁心急地教他:
“你拍两段,一段对焦对到我脸上,第二段对焦对到这个(饰品)。”
“画面不清晰,你还一直在录,浪费时间了嘛……”
透过小小的屏幕,非遗手艺人们坚守着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截至2019年底,在1372个国家级非遗项目中,抖音就涵盖了其中的1275项,涵盖率达93%。在抖音,每三秒,就有一个非遗视频诞生。
对于像潘仕学这样大山里的文化坚守者们来说,抖音为他们闭塞的生活找到了新的表达出口,也增添了更丰富的生活方式。
在高速运行的社会里,我们或许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了解一门技艺,哪怕它们无声无息就会失传,但是,没人会吝啬手机上的那15秒。
保护非遗是条崎岖漫长的道路,就像梁文道曾说的:“正是记忆,不是别的,把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联系起来,使我历经时间的变幻还能统一。”
文化的传承,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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