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歌声
◇杨梅
母亲小时候是班上的“百灵鸟”,老师教的歌,她学一遍就会。老师常常让她代替自己教唱歌,她扬起笑脸,一句一句教同学们唱,清脆动听的歌声飞出窗外。
后来,母亲成了“反革命子女”,外公被饥饿带走了。长姐早嫁,兄长修“川铁”,家中只剩裹脚的外婆和她,外婆只会做针线活,肩不能挑,手不能抬。歌声戛然,母亲用12岁的稚嫩双肩挑起了摇摇欲坠的生活。
母亲很快学会了编草席、织麻布,扛起锄头上工,挑起粪桶浇菜,生活清苦,她与外婆相依为命,日子简单而快乐,母亲的歌声渐渐回来了。爱唱歌的母亲歌声甜美,在乡间婉转,乡亲们都喜欢她,亲热地称她“歌妹儿”。
24岁那年,母亲做了父亲的新娘。父亲家是“劳弱户”,外加几个待供养的妹妹。每天,母亲起早贪黑,汗水湿透衣衫,葱花手磨成“老腊肉皮”,柔弱肩头承载着一些男人都吃不消的重荷。“一根紫竹直苗苗,送给宝宝做管萧……”这是母亲唱给我们的童谣。深夜,母亲坐在床头,轻轻哼唱,眼中是满满的柔情。唱着唱着,她的眼皮合上,又努力睁开,她实在太累了。生命中那首歌,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家庭负担重,繁琐事情多,母亲继续歌唱,她用歌声缓解经年累月的累,用歌声释放淤积难解的伤。“多谢了,多谢四方众乡亲……”这是母亲喜欢的《刘三姐》。那时,广播里的《五朵金花》《冰山上的来客》《牡丹之歌》,母亲都会唱。偶尔,我看她唱着唱着,用手背拭泪,声音哽咽了,唱不下去了。残酷的生活压榨着母亲的汗水,连同她嗓子的水分,也一并榨干了。
包产到户后,我们家的生活渐渐好起来。母亲依然爱唱歌,她哼唱《回娘家》《军港之夜》《在希望的田野上》……我在她的歌声里,听到了淡淡的喜悦,听出了当家做主的轻松。
生活好转时,母亲却遭遇了车祸,颈椎错位,忍受了牵引三月不能下床的“酷刑”。再后来,因年轻过度劳作透支了健康,脑血栓几乎夺走她的生命。正当她还未痊愈时,我的姐姐又遭遇了一场惨烈车祸。姐姐危在旦夕,我们的泪水几乎流干,噩耗足以把母亲击倒。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母亲超乎想象地坚强、镇定,她说:“越是生死攸关,我越不能倒。我倒了,这个家也倒了!”
姐姐终于闯过“鬼门关”活过来了,母女相见,喜极而泣,待缓过神来,母亲对着姐姐娓娓唱起当时最流行的《祝你平安》:“祝你平安,祝你平安……”声声带泪,句句带血。母亲的歌喉同她一起老去,歌声干瘪,听来辛酸,却是我这一生听过最深情的歌。
如今,母亲最爱看文艺频道,因为可以听歌。她常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睡得满足而酣畅。
母亲一生与歌相伴,无论生活怎样,她从未丢掉她的歌声,从未失去那属于她的生命之歌。那歌声,就是她的“劳动号子”;那歌声,就是她的“灵丹妙药”;那歌声,就是她人生跌宕的“旋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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