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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 气 球

亳州晚报 2020-04-20 08:18 大字

◎许昭兰

早春的寒气,像是猫尾巴,一摇一摆,拂过凌晨的街。老人拿着一把扫把,拧着眉,唰唰唰,为街面清扫着。老人有个习惯,只要凝神,总爱拧眉,仿佛给眉头上把锁,可以锁起所有的心神。

从东方鱼肚白到天透亮,这条街在老人的拾掇下,如同一位少女,洗净身上污渍,浑身透着清爽。这会,老人坐在花圃边上,双手搭着膝盖,舒眉望着这条街,他身边的垃圾车上,已经鼓囊囊突起一座垃圾小山。街上陆续有了一些人。一位穿着蓝色运动服的女人,从老人身边呼啦下跑过;街对面的宾馆里,走出一对人儿,挨着的肩膀一出门便弹开,男女各自压低帽檐,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老人用浑浊的眼注视着这一切,街上每处景都在他的眼里,也在他三十多年的扫街岁月里,老人如同造物者一般,对这一切满怀爱意。忽然,老人的眼里捕捉到一抹红,那是一抹藏在绿树怀抱中的红,红得很灿烂。老人眯起眼仔细瞅了瞅,判定那是一个蝴蝶形状的红气球,估计是昨晚哪个孩子不留神,让它挣脱,逃到了树上。

望着气球,老人想起了多多。多多正是好动的年龄,有时追只蝴蝶,也可以欢天喜地。要不把气球带回家,给多多耍耍。老人想着便站起身来,背着手踱到树下。红气球耷拉着一根白绳,白绳被风一吹,荡着脚,晃晃悠悠。老人的眼凝成一把扫把,往四周扫了扫,路人行色匆匆或沉浸在耳机里,根本没人看他,老人憋着的气又吐了出来。伸起手,老人的手指离白绳的脚趾,还有好远一截,老人的眉头又拧起来,歪头想了会,回到垃圾车旁,在车边的挂袋掏摸一阵,一个铁钩被老人寻了出来。那铁钩是老人为清理淤积落叶备下的。

老人用一截布条把铁钩绑在扫把上,拿着那把改装后的家伙来到树下。老人举起扫把,用铁钩一端去逗白绳,绕来绕去,那绳子犹如缠丝一样,缠到了铁钩上。老人将扫把轻轻一拉,气球乖乖下来了。老人的眉头舒展开来,像是慵懒的树叶。

老人领着气球回到垃圾车,将气球绑在车头,哼着曲子,往家的方向骑去。那红晃晃的气球如同初升的太阳,拽着老人和垃圾车也轻飘飘起来。

快到家门口,口袋的手机突然烦躁震动起来,老人摸出一看,是儿子的电话。“爸,让您收拾来我这,准备的咋样了?”接起电话,儿子的话就劈头盖脸伸出来,把老人打了个正着。老人支吾地说:“孩呀……爸可能暂时……来不了呀……街还要扫……”儿子的话又捅过来:“不是跟您说了嘛,让您辞了别做,扫街那点钱,够买什么,再说凤英的肚子眼看就要大起来了,您得过来帮我们买菜做饭呀。”老人唯诺着说:“孩呀,就算街不扫,可多多咋办呀……”“多多?多多是谁……”儿子一时糊涂了。老人说:“多多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在街边捡……”儿子又把老人的话掐断:“哎呀,爸!让您别捡别捡,您咋就不听呢。捡来的东西能好吗?不是给自己多一个负累……咋办咋办,丢路边不就得了,好了,不跟您说了,我赶着送凤英上班呢,您赶紧来吧。”不等老人回话,儿子一把挂断了电话。

老人待了会,一早上的劳累,如同满壶汤水,把老人从头灌到脚。老人的脚没劲了,连蹬几下才把车扭动,垃圾车驮着老人慢慢挪回了家。下车后,老人把气球缠手上,那气球仿佛也被打退了颜色,红色很黯淡。打开家门,一只小黑狗箭一样窜过来,乐呵呵地围着老人摇头摆尾,吐着粉嫩的小舌头。

老人俯下身,在那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摸:“多多,在家乖不乖,看爷爷给你带回来了什么。”老人把气球捧到多多面前。多多用鼻子闻了闻,又用头蹭了蹭。老人把气球放开,气球飘飘忽忽,升到屋顶上。多多仰着头,对着红气球汪汪汪叫,转着圈,连蹦带跳。老人被多多逗笑了,可不一会儿,老人的眉头又拧起来:“多多呀,爷爷可能要到城里去了,到时你该怎么办呀,我儿子还说,捡得东西不好,让我把你给丢了……咳,那浑小子,如果三十多年前,我也不管他,让他继续躺在马路牙上,这会,他能在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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